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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国记.第六卷《黄昏之岸·晓之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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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3-7-4 02:16:30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小说名称:十二国记
本卷名称:黄昏之岸·晓之天


序章
  扫图:等待认领
全文翻译:未知
校对者:拜金马甲

轻之国度 http://www.lightnovel.cn
仅供个人学习交流使用,禁作商业用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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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尊重翻译、录入、校对的辛勤劳动,转载请保留信息
本文特别严禁转载至SF轻小说频道
这一天,位于大陆的东北部的戴国还是早春时节。山野之间依旧白雪皑皑,草木的芽还躺在积雪的怀抱中酣睡。
云海之上也不例外。虽然没有雪,园林中的树木们也都还处在睡梦之中。
戴国首都鸿基白圭宫西面一隅。
白圭宫三面环海,呈马蹄状延伸。向它的西北角,面向海湾的地方有一片广袤的园林。园林的边上是戴国宰辅所居住的仁重殿,而紧挨着仁重殿的,则是作为州侯执行政务的广德殿。
园林的冬天一片萧索,但是那些散落其间的奇岩异石和亭台楼阁,依旧保持着威风凛凛的姿态。在寒风中也不失其绿的树木添了更深的颜色,正要准备开放的梅花散发出淡淡的幽香。在路边的一个亭子里有一只幼麒麟的身影,他倚着白色的石柱,铜色的毛发在脊背上无精打采地搭着。
他叫泰麒。尽管只有11岁,但作为戴国的麒麟,他要负责挑选新王并以宰辅的身份奉御座,同时,还要担任瑞州的州候。先王大典才刚刚过去半年,本应在瑞州的泰麒现在却独自一个人在庭院里徘徊着。
泰王骁宗,也就是泰麒所选出来的王,此时并没有在鸿基。他在半个月前起程去了遥远的文州。泰麒感到坐立不安,因为他的主人此去文州有一件棘手的事要办平叛。
泰麒不喜欢战争。这是麒麟的天性,更何况年幼的他并没有经历过战场上血与火的洗礼。他只知道他的主人去了一个残酷的地方。更甚的是,自骁宗离去之后,一些不祥的传言开始在宫中蔓延。
听说,文州之乱背后还有一个惊天的阴谋引诱骁宗亲征以图弑之。
文州在瑞州之北,两地之间耸立着绵延的山脉,大山的深处有一条狭窄的山道将山脉割裂为两半,这是骁宗的必经之道。山道的后半段,就是一直蜿蜒到文州中部的这一段,一直被强盗所控制。
又听说,强盗们也在那里虎视眈眈,等待着骁宗。
还听说,骁宗受到伏兵的袭击,苦战了一番,凶吉未卜。山道狭窄,又紧夹着险峻的山岭,一旦遇伏,必定易攻难守,凶多吉少。泰麒的不安渐渐地转变成极度的恐惧,他觉得自己几乎要崩溃了。
“愿神灵保佑骁宗平安无事吧!”他在心中默默地祈祷着。
除了反复地祈祷,他再也没有其他的办法。
泰麒觉得自己没有一个可以在苦闷的时假给他信心,为他带来希望的朋友,他身边的那些大人们总是对他隐瞒一些坏消息,一些会让他觉得害怕的坏消息。
“弑君的消息也不过是传言而已。”他这样安慰自己,“所以,今天早朝时偷听到的这些坏消息绝不能和周围的大人们说起,不然一定会被他们斥为荒谬的。”
如果不是乘着公务的间隙,避开众人的视线,逃到这个没有人的地方的话,泰麒就连祈祷这点小小的事情也做不了。自己被看得如此的年幼无知。处处被当作小孩子来对待,泰麒实在忍不住自己的怒火。
在这之前,泰麒软硬兼施,总算说服了那些心不甘情不愿的使令到文州去打探消息,他只要能知道骁宗是否平安无事就心满意足了。如果平叛避免不了兵连祸结,也许他们还能助骁宗一臂之力。
麒麟的本性是“仁”,他们厌恶流血,厌恶争斗,所以即使是长剑在手,武功盖世,也未必能保全得了性命。为此,他专门降伏了两个妖魔汕子和傲滥来充当自己的使令,必要的时候可以为他去冲锋陷阵。(女怪要降伏的吗?)
命令他们前去骁宗身边襄助,这就是泰麒能为骁宗做的全部的事情了。可惜使令只有两个,如果能有多一些使令,或者泰麒自己再年长一些的话,就可以和大人们一起为保护骁宗而奋战了,然而现在,他什么也做不了。这样的想法在泰麒的心中反覆的心中反覆着。他正在只能一个人在园林的小角落里一味地祈祝祷,仅此而已。他恨自己竟然如此无能。
“神啊,保佑骁宗平平安安吧。”就这样,他不知祈祷了多少遍。
这个时候,耳边突然传来轻微的,他猛地回头。
泰麒松了一口气。来人既不是傅相,也不是大僕,而是被泰麒派到骁宗身边去的耳目。在亲信面前,泰麒不再装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他急切地冲上前去,“骁宗是否平安无事?”
来人摇了摇头。
泰麒又说,“我最终还是派了使令前去,真的对不起了。”
以前他和这个人曾经约定,泰麒允许不再派使令去骁宗身边,以免引起不必要的误会,他则要保证对自己的身份保密并且负责刺探骁宗身边的消息。现在泰麒失约于人了。
“但是无论如何,束手无策坐等消息,我做不到。”泰麒为自己辩解道。
那人一边点头,却一边从腰间拔出剑来!泰麒急忙停住了脚步,倒不是因为害怕这是一个可以信赖的人,泰麒只是觉得非常的讶异。
“怎么啦?”他不安地问道,他看到来人的眼中闪出一种未见过的异样的眼神。
“骁宗驾崩了。”
说话间,泰麒看到对方挥剑向他猛砍过来。泰麒瞪大眼睛呆呆地望着对方,那一瞬间,他感到自己浑身僵硬,声音也仿佛在喉间凝固了,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利剑向自己逼近。
“只有两个使令,这就是你的不幸了。”
剑,利剑,闪着寒冰般摄人光芒的利剑,狭着一股逼人的剑气向他疾刺过来。
“要怪只能怪你先了骁宗为王。”
到底是剑刺中了泰麒在先,还是泰麒本能地用他最善良的办法逃开在先,恐怕连他本人都不曾知道。
不管怎么说,那把剑还是深深地刺中了泰麒的角,那是麒麟所特有的。泰麒情不自禁地发出了一声惨叫。那绝不仅仅是因为疼痛,那是一种怒吼,为被出卖而怒吼;那是一种悲鸣,为失去主人而悲鸣;那也是一种哀号,为失去生命而哀号。
不曾想,这生平最惊人的一声却唤醒了他的本能意识,让他勉强避过了这生死一劫。
***
“——泰麒!?”汕子的声音是那样的凄厉,山那边的巨响让她不由自主地惊叫。冰冻的山野上留下了她深深的足迹,文州已经近在眼前了,她登上了一个小山,确认文州的方向。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泰麒……”
是什么让自己心口猛然抽搐呢?一种不祥的感觉袭遍全身。汕子呻吟着重新站定,她开始运用意念,身体随之变形,像水一样渗进了地面那是另一个世界。
地底下有一条路,汕子很清楚地知道这一点,路无常形,身无常态,她不停地向前奔跑,路也随之延伸,准确地说,那里像深海一样黑暗,处于一片朦胧混沌之中,只有她的身体像被什么力量牵引着前进一样。汕子很强烈地感觉到这一点在那遥远的地方,有一束明亮的金黄的光线指引着她。越往前跑,她感觉越像是在海面上浮升。突然,她像是乘风破浪了风一般,腾云驾雾,飞上了高空。他飞得很快,瞬间就再也看不见地面的烟霞和物体的形状。那束金色的光芒越来越亮,一个金光灿烂、辉煌耀眼的世界突然出现在她的眼前。
那是黄昏时分特有的光芒。她沐浴在这些金色的光芒中,朝着远方的一团黑影飞去,近了,近了,忽然,她觉得自己像是撞在一堵墙上,身体猛地被弹了回去。
那是泰麒的背影。
来于泰麒的力量个人的气脉与世间万物融会在一起一种令人恐惧的力量,把汕子揪了下来。
汕子毛骨悚然,被揪下来的感觉,就像是小时候她从那银白的树枝上用力揪下果实一样。
泰麒。
一切好像又遁入无形。汕子还没有来得及不安,已经有一种绝望的感觉在一瞬音侵袭了她。
等到她从那股力量中挣脱出来,呈现在她眼前的,是熟悉的白圭宫,不,那是白圭宫的幻影。屋顶的瓦片在大气的折射下像波浪一般涌动,白圭宫上方的天空里,一片阴霾……
异界。
蚀,这是麒麟的悲鸣下才会出现的鸣蚀。
有一个影子投射在一个摇动的中心里,那是一个漆黑的野兽的影子。它背上的鬃毛发出了锐利的光泽。
“泰麒!!”
摇动的王宫,艳阳下耸立的园林,扭曲的道路,还有那旁边歪斜着的影子。
是谁?
汕子的视线突然被一扇门挡住了,那是一扇即将关闭的门。她毫不犹豫地飞了进去紧追那个即将消失的黑影。她的身影消失在那里面。
手意识上的手在不断地延伸,指尖只差一点点就抓住它了。
背后那股一直支撑着她的力量忽然消失了。一直围绕着她的那种气息的颜色和味道,还有肌肤接触到它的感觉也完全改变了。
原来是已经出了异界了。整个身体,整个灵魂里面都仿佛有一只手在延伸着,在触摸着。这种感觉,就像是被一个爪子钳住了一般。
摇动的房屋,阳光下的道路,被扭曲的树木。像是有一个波浪打了过来,它们就混为一体。这明,汕子好不容易进入了那个黑影当中。
泰麒!
***
如果有人看到这些,一定会怀疑自己所看到的东西。
在一片旱田中有一些古老的建筑物,形成了一个小小的群落。建筑物之间有一条蜿蜒的柏油路。四月明媚的阳光照耀着,路面散发出蒸气。
蒸气渐渐地变形,就像书上说的那样,它先是慢慢地变浓、凝结,然后慢慢地变成一个成人的脊背那么大。水蒸气里面浮现出一个淡淡的人的影子。这个小孩的影子走了两三步就突然停住了,像是被绊住了一样。
这个孩子站在路面上,背后的蒸气已经消失了,只留下一片盎然的春色。
天空明亮,呈现出淡淡的蓝色,镶嵌着朵朵的白云。好象从某处传来了云雀的叫声,风也变得轻柔起来。田野里菜花摇晃着。高高的芦苇草轻抚着柏油路面,搭在这个小孩的肩膀上,蓬松地散乱着。
小孩呆呆地伫立在那里不是,他什么也没看,像是没有感觉的样子。突然,他目视前方,像是被背后吹来的风推着一样,他抬起了脚,一步,两步,机械的走动渐渐变得流畅起来。
他走得很快。突然,他像是找回了自我一样停住了脚,环视周围,四周好像突然闪烁了一下。
错落有致的田地、花圃,零星分布的古老建筑,偶尔还能看到新的建筑,这是常见的乡村田园景色。
他觉得纳闷,“这是哪啊?”。他的脸上,满是半睡半醒的神色。没走几步,前方就出现了一条小小的岔道,他看到那里挂着黑白相间的幕布办丧事用的布条。
他跨越了虚海。




第一章
第一章

1

大陆的东部,庆东国的首都尧天。在天空中的出现黑色的翅膀是在庆国历三年,初夏的事情。

那天整个街道正处于夏天沉闷的热气之中。在尧天街道的北面,巨大的山就像石柱一般耸立着。山坡的下方,朝着南面的方向,就像一个斜面仿佛衣裙的下摆一样,街道就是那里延伸开来。呈楼梯状连着的城市道路,还有密集的黑色的瓦砾被太阳晒得发白,而且酷署中还包含着很大的湿气,那种湿热的感觉让人非常的不舒服。

无论哪个建筑的窗户都是开着的,只为了寻求一丁点的冷气而已,不巧的是那天从中午开始就没有一丝的风,即使把窗户和门都打开,进来的也只是些外面被反复爆晒的地面所反射出来的热气,或者就是那种夏天特有的催人睡眠的嗡嗡声。

也许是因为阵阵热气让人倦怠的缘故,夏天的天空中连一只鸟的影子也看不见。它们也尽量避免被太阳烤焦而躲在树底下乘凉,还有一只狗在户民居前的院子的阴影下趴着休息,它的旁边有一张躺椅,上面一个老人正睡觉。老人睡着之后,扇子从手中无意识地掉落,狗于是把鼻尖抬起,忠诚地看着他的主人。就在这个时候。

阳光一下子暗了下去。它期待地看着上方,夏天的上空感觉好像被从东方飘过来的浮云侵蚀掉一样。它的鼻子先闻到了空气中的湿气,然后耳朵里也传来了远处的阵阵雷声。天空完全被云遮盖了,周围变得漆黑一片,这一切好像都只是一瞬间的事情。

也就是在那个时候,黑色的身影在尧天东方的上空出现在,好像是被铅一般的云追赶而来似的,在划了个大大的弧线之后向凌雪山的方向飘过去。在街上翘首期盼下雨的人君中有几个人认了出来那是什么。

那张翅膀好像疼痛得非常虚弱的样子,遮盖白色翅膀的羽毛已经弄得很脏而且凌乱不堪。黑色的尾羽已经东一块、西一块地被撕裂了。它已经不能安稳地在空中滑翔,而是拼着命地在湿漉漉的空气中挥舞着萎靡不堪的羽毛,向凌云山的方向飞了过去。

就如同那个影子要掉落下去一样,雨滴也开始降落了。就在人们看的当口,不知不觉中翅膀和骤雨混为一体,消失在雨中的尽头。在下面看的人们似乎没有特别在意这件事情报,他们只是认为在雨的时候,那对翅膀飞向了凌云山的高处去了。

杜真在巨大的门前站了一会儿。那扇门就在尧天山的山腰,接近云海的断崖上。在这扇有着普通人数倍以上的高度的门前,有着非常广大的岩石棚。这扇禁门是尧天山上金波宫的顶层和云海之上的燕朝唯一的连接门户。

过了中午,杜真对看门的同事交代完,来到门前的时候。岩石堆下面是被酷暑折磨的无奈的村落。在这么高的地方,没有风,只有闷热的暑气。不久头上的云雾开始聚集。云是从东方飘过来的宛如舔着云海的底部才来到了这里。能听见远处的响雷。没过多久,周围的云旅游活动开始了流动。厚厚的云层开始从云海一直到禁门都延伸着。

不久,云雾就把太阳的光芒完全遮住了,骤雨宛如把周围的岩石都封锁了起来,而且那也只是在一瞬间的事情。现在,在杜真面前的岩石都好像被涂上了灰色的涂料一般,脚底也开始感到了湿气和凉气。与此同时脚底下也传来了轻微的声音。

“终于下起雨了。”

杜真大口喘着气,然后马上对旁边的凯之说道。

“好像要下雨了啊。”

“是啊”,凯之一边深呼吸着,一边露出雪白的牙齿说到。

“这样终于可以稍微缓解点酷署了,再这样下去,恐怕连我们都要在铠甲中被蒸发了。”

一边说一边笑的凯之,是杜真等五个禁军士兵中的队长。不仅年纪最长,而且也是五人中最有经验,功夫最好的。虽然被任命为他们的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可是凯之从来没有摆过倚老卖老的架子。威逼下属以及体罚下属的事情也从来没有发生过。作队长的本来就都这样,还是只有凯之是这样的队长,对于这点,经验欠缺的杜真是不会明白的。

杜真是在庆国新王即位的第二年参加军队成为军人的。一年的训练结束后被编入了左军。在正式从事军务的半年来,没有在凯之外的队长处从事工作的经验。担任守门的队伍一共有二十五人,分成五组。其他的队长以及掌管着这五组的两司马,也有不少像凯之那样亲切的人,但是据传言,其中的两个队长是不得不这样的而已。

“瑛州很热的,但麦州更加热呀。”

“队长的出身地是麦州吗?”

杜真问到,凯之点了点头。

“我生在麦州长在麦州,现在的主上即位之前,我是在麦州的军队里服役的。”

“哦”,杜真答应了一声。在杜真的印像当中,麦州的部队都是经过筛选的精锐部队。事实上禁军的头领,左将军也是从麦州被提拔上来的。

“那,队长以前和青将军是?”

“是相识吧”,正当杜真想问出口的时候,断崖的那头垂下的灰色崖壁上突然出现了一个黑影。

还没等杜真的话出口,那道黑影就已经钻出浓雾,朝禁门的侧面的悬崖上闯了过去。短短的响声之后,尽管黑影不停地向上冲击可是因为岩壁太滑了最终还是掉了下来。

“发生什么事了?”,杜真紧张的问凯之。

随后一人巨大的身影掉在了露台上,痉挛地拍打着翅膀,在它不停悲鸣的同时,从它背上又有一个人的身影跌落下来。

杜真紧紧地跟在凯之后面,凯之也一边做好防卫的架势一边向出事的地方赶去。能通过禁门的除了王和宰相,或者是经过王特别批准的人以外是没有人能被允许通过禁门的。而倒在眼前的这个人看样子谁都不是。作为连接王宫最深处的门,无论出了什么事情,这里都是任何人可以轻易进入的地方。

就连那只骑兽旁也迅速围了许多士兵,他们也都和杜真一样因为这弥漫的杀气而紧张万分。杜真仍然紧张地跟在凯之后面。禁门旁边的房间里,卫兵也鱼贯而出,把那个骑师和骑兽围了个铜墙铁壁。到了这种程度,杜真才有空闲来观察这个骑师和他的骑兽,所以马上瞪大了眼睛。

那只骑兽像一只巨大的狗,银灰得接近白色的身体上长着一个黑色的头,覆盖着身体的羽毛已经像煤炭一般脏脏的,而且还有点点的黑色斑纹,哪怕是头部黑色的羽毛也是乱七八糟好像要脱落似的。覆盖着短翅膀的是脏脏的白色的羽毛,黑色的前翼也已经被划破,完全脱落了。骑兽就横躺在地上,那只翅膀还在无力地敲打着地面,拍打的动作和呼吸都已经极其微弱。在它的翅膀腋下却仍然有一个它都要庇护的人的身影。这个人也已经衰弱得和这只骑兽差不多了,满是伤口,又脏,而且早已经力竭了。

杜真觉得很困惑,只能四处搜寻凯之的身影。可凯之也只能横着枪用惊讶的眼神看着骑师和骑兽。大家都不知所措,开始七嘴八舌地议论起来。凯之举起一只手让大家先解除进攻姿态,然后他自己放下枪,来到那个人的旁边半蹲下,问到:

“你还好吧?”

听到凯之的声音,躺在地上的人把头抬了起来。杜真这才发现原来这个人是个女的。个子高高的,非常结实的身体,而且穿着护身皮甲。不,或许说那是护身皮甲的残骸比较合适。不但非常脏了,而且上面这儿也破,那儿也破了,裂了好多口子,就距那只骑兽的翅膀一样。

“能听见我的声音吗?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这个女的一边呻吟着一边打算起身。这动作也使杜真看到此女的一只手腕上受了很严重的伤。而凯之却暗中防备提起了手中的枪。

“别动,实在抱歉,请不要动。这里是禁门,对于来历不明的人是不能放任其自由行动的。”

这女的轻轻地抬起头看了看凯之,然后点了点头。凯之则上前解下了那女子腰中的配剑。并把剑交给了站在后面的杜真。又最终再一次地放下枪,此时这女子又一次呻吟着想要站起身来,而凯之却没有再出言阻拦。

“……引起这里的慌乱实在是万分抱歉。”

这个女子一边喘着粗气一边轻轻地说到,然后就跪了下去。

“我是戴国的将军,姓刘。”

“……戴国?”

看到凯之瞪大眼睛嘴中念念有词,这个女人就在当场跪拜而下。

“我自知多有冒犯还请恕罪,我只是有事情要参见庆东国的国主景王。”

2

不久从禁门的边门传来门官的声音。所谓门官就是掌握宫中诸事的天宫中的一个,管理出入门的工作,包括记录通行的人,检查来者的身份,然后决定放行或是不放行。门官紧跟着两司马来到了现场,并且用极其高亢的音调说道:“大家不要再看这个女的和她的骑兽了,立刻把她给我赶出去。”

“可是,把受了这么重的伤的人……”

眼看两司马就要说什么了,只见门官一下子挡在前面大声说道。

“既然是戴国的将军,我怎么都看不出来呢?还有最重要的一点是,戴国的将军到我们庆国来访的理由,我根本就想不出来。”

“但是……”

“闭嘴。”

门官大声呵斥了声。

杜真这些兵卒,是被门官从禁军那里借来的,虽然他们是属于夏官的管辖,但是在这个场合,门官却掌握着绝对的指挥权。

“怎么能为了救一个人而玷污了禁门呢?”

管门人对着跪着的女人扳着脸大声呵斥到。

“如果你真的是戴国的将军的话,就把衣服改换掉,报清门户以应有的礼节来拜访我们的国家。”

杜真在这一瞬间看到了那个女人肩膀的抖动。一下子抬起头来的那个女人脸上透着一脸的凄惨,却带着说不出的一股威严。

“我非常清楚冒犯了贵国的礼仪,可是如果有足够时间的话我当然会那样做。”

那个女人仿佛拼命地抑制自己地感情,冷冷地撇了门官一眼。却没有正面回答官门人的问题。

两个司马过来想擒住她。却被她一个闪身躲了过去,与此同时,她突然伸出手腕抢夺掉杜真手中的枪,杜真连声音都还没来得及发出,那个女人已经放倒了周围看着她的士兵。向禁门方向疾奔过去。不要说管门人了,杜真、凯之,还有其他许多士兵也感到十分惊讶,所以动作上也慢了一拍,等到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晚了,这才开始紧追那个女人。就在枪尖快要碰到那个女人的背的时候,突然有一只黑色的翅膀挡在了他们中间。有骑兽在后面保护那个女人,她也就乘这个机会一下子翻身越入了禁门。

“快追!”,这样的声音此起彼伏。杜真就在这个追捕团队的最前列,紧跟在那个也已溜入禁门的骑兽的后面。但首先浮现在他脑子里的却是刚才他所犯下的罪行。虽然说从凯之那里接过女人的剑是用的单手,可是也正是因为自己的注意力不够集中,才会被那个女人把枪夺了回去。

回去之后会不会问罪呢?大概处分是肯定有的吧。

“太容易了。”,杜真一边想着自己的罪责,一边想着自己可能是中了那个女人的计谋。

当然那个女人的手是受了重伤,而且那只骑兽也的确是几近气绝。这一切都是事实。但说自己是戴国的将军,那肯定是个大谎言。他不仅对此深信不疑,还帮她演出了一部那么差劲儿的戏剧。

禁门的内侧是一块足够布置一个族的阵型的地方。女人和她的骑兽就沿着伸向里面的楼梯急速行进着。也许是听到外面的吵闹声,把守在这里的许多士兵和官吏都一涌而出。

那个女人的身手还真不错,追在女人后面的杜真一边追着一边想到。但看样子那不是在演戏,而是真的,那个女人和她的骑兽都快陷入濒死的状态了。看到那个女人的袖口处也都已经开始流出鲜血,至于那露出来的满处伤口更是没有必要说了。特别是那个女人的右手真的是受了很重的伤呀。

很严重的伤势呀,杜真一边看着那个女人,而她却踉跄着朝楼梯走去。直到现在那个女人的右手手腕也不曾动过。杜真眼前的这个女人还是终于倒了下来。果然她的右手腕一点也不能动了。紧跟在身旁的骑兽想帮助主人起身,所以把头靠了过去。杜真这才看到那个女人用左手握着枪。

杜真还没有回过神来,凯之的脸已经凑了过来,以来紧跟在身后的凯之朝杜真点了点头。

“追是可以,但要捉活的,不要伤她性命!”

杜真想把这个告诉凯之并期望能得到他的同意,可就在这个时候,在那个广场的入口处却传来管门天宫的大声命令。

“杀了她!”

“不要杀她,哪怕她真的是盗贼可我们也总该要问问清楚!”

杜真点点头,又开始重新向那个女人追了过去产。靠在骑兽身上的那个女人,却想凭着最后一口气猛冲到楼梯的最高处,在前面有着如通天巨石一般的大门。那里面就已经是云海之上,即王宫的内部了。在那外面另外还有一队士兵在守卫,或许也已经听到了这边的吵闹声音吧。

不,如果那扇门被打开了,就只能眼睁地看着那个女人进入宫中了。

就在杜真担心的时候,那扇大门突然之间打开了,骑兽一下子载着那个女人从门口跌落出来。

而在此同时,周围乱七八糟的追讨声都跟了过来,而且好像已经惊动了上面,传来呵斥的声音。

在那些声音之中,追到楼梯上的杜真也来到了大门口。就在那个时候听到了那只骑兽的悲鸣。杜真听到之后感觉有一个拳头重重地打向了自己地五脏腑,难道是那道大门里的人已经出来杀了那个女人吗?

万分担扰的杜真从大门里出来,外围是王宫内部的寝宫,非常广阔的露台前面用着很高的墙壁隔开。里面是王的居所,那是一幢非常高的建筑物,既所谓的正宫。不要说是杜真这样的士兵,就连身居高官的重臣也不能随意进入的禁所。在外围连着的石阶上,骑兽横倒在那里。为了控制骑兽的铁条也有几根陷入了它的身体。

“不行,不许杀它。”

凯之大声说道,阻止了那些已经把骑兽围得水泄不通的士兵。杜真赶到那些包围圈的时候,正好有人提枪要剌入那个女人脖子。女人虽然意识到了自己马上会被杀,可是也只能放弃了。突然从包围圈的外围、进门的方向传来一声怒吼,那是门官近乎癫狂的吼叫,“杀掉她!”,并让周围的士兵快点动手。“杀”、“不要杀”这样的声音此起彼伏,想逃跑的女人和骑兽,围着他们的士兵们应这一片混乱中突然之间传来了一个极其清晰的声音:

“到底是何人在喧哗?”

靠近包围圈一看,杜真不禁放心了。单手提着大刀的男人就是夏官大僕。在属于保卫王和贵人等人身安全的射人当中,大僕是平时在王身边控制局面和起到警卫保护作用的。但从官位上来说虽然只不过是个下大僕,但因为这个大僕特别受到王的信任。所以在私下,常常控制王周围的局势或者指挥小官。即使现在,在他身边也有三个小官在旁边侍奉着。

“是入侵者!”管门人大声叫到。可凯之却喊到是来访者。大僕在极短的时间内,一眼就把这个场面看穿了。

“到底是贼还是客?”

“是假扮成客人自己闯进来的。”

管门人挑拨着事情的原委歪曲事实,可即使这样还是被大僕摆手阻止了他继续说话。

“我好像还没有问到你吧。”

说完话,大僕直接走向了那个女人。大为困惑的士兵们从中让出一条小路让大僕通过,杜真这个时候就站在那个女人旁边,然后他一下子就拿到了那把已经离开女人左手的枪。果然不是什么慌言和演戏。

衣服非常破损被且成奇妙的形状固定着。身上的确是已经血肉模糊。就和刚才一样,已经成了铁的颜色。好不容易里在身上的护甲的残骸,把那只不能动弹的右手绑得紧紧的,在列开的袖子下终于看到了那只手腕,黑色的蜷缩了起来,原来那只手已经坏死了。

不应该是人类吧,如果不是神仙,像这种样子恐怕早就死了吧。

“……那个人,不要紧的。”

杜真偷偷的对那个女人说。身体俯卧在石阶上的女人抬起了乱糟糟头发下的头。

“因为他是被主上信赖的人。”

那个女人好像感谢似的点了点头,然后一边呻吟一边起身,向着大僕站了了起来。

管门人还在那里叫嚷着什么“现在正好是个好时机”,但大僕却没有理他,跪在了石阶上。

“你这个样子到底是……?”

“的确如你看到的,我是不得已才闯了进来的,我虽然现在狼狈不堪,但是我也已经重申了好几次我绝对没有什么恶意,请你一定要相信我。”

对于这个女人说的,大僕点了点头。女人也好像很安民的样子松了口气。然后垂下了头说到:

“我是戴国瑞州的将军,叫做刘李斋……”

李斋抬起头真挚地看着吃惊得已经张开嘴巴的大僕。

“我有重要的事情一定要面见景王,至于礼节方面我这里给你赔不是了,失礼的地方请多多包涵,不管怎样请你让我拜见景王。”

说完话李斋就拜跪在地上。

“我跪下来求求你,请你让我见到景王。”

大僕盯着李斋,然后使劲地点了点头,接着朝杜真这边看过来。

“快过来帮个忙,总之不管怎样,先让她休息安顿下来。”

就在大僕说话的时候,那个女人也开口了。

“现在已经没有休息的时间了。”

“并不是想要软禁你,只是想让你休息一下,对你来说这个现在是很重要的。”

大僕笑着说道。

“我是大僕虎啸,对于你的请求我已经接受了,总之现在先请休息一下,我马上叫医生过来帮你看看。”

“什么?”只听见管门人大声叫道。

“你到底在想什么啊?这个人在没有得到允许的情况下就靠近禁门,并且打伤了我们不少士兵,玷污了王宫,更伤害了主上的威严。快点把她交给我来处理吧。”

虎啸凝视着目瞪口呆的管门人说道。

“不得无理,怎么可以对其他国家的将军如此有失礼貌。”

“什么将军,她哪里像是将军,这一定都是骗人的把戏而已。”

“但是……”

“大僕是不是有点不清楚,对于来访者的底细检查和处分是我管门天官的职责,哪怕是带去参见圣上,我也想请其他官员不要用职务之便来干预我的工作。”

“底细哪里不清楚了?”

虎啸大声喝到,管门人害怕了。

“这样眼看着不管,你认为主上会允许吗?”

虎啸一口气说完,马上就催促杜真。

“快,事不宜迟。连那只骑兽也一并安排他们休息,快点来帮忙。”

杜真点了点头,然后把手按在李斋的肩膀上准备把她扶走来。可没想到李斋马上推开了杜真要搀扶她的手。

“不行,无论如何请先休息。”

李斋带上头盔,打算马上提起脚步去追虎啸。

“不要再乱来了,如果不是大僕及时赶到,恐怕你早就……”

“我明白的”,说着李斋看了看杜真。

“我无法用语言来表达我的感谢之情,可是要是景王对我玷污她宫殿的事情发怒的话,恐怕就是虎啸带我去拜见也是见不到的吧。”

“但是。”

“拜托了,如果在这里休息的话,我想恐怕就再也见不到景王了。”

被这样请求,让杜真非常吃惊。李斋的脸色已经很难看了,没什么血色,而且嘴唇也开始发青,虽然还在喘着气,但其中还伴随着如吹奏笛子般的气鸣,杜真搀扶的肩膀下的手腕也是冰冷的。

的确这个女人剩下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大僕!”

杜真大声叫着,一边还搀扶着李斋。

“请把她也一起带上吧。”

“喂……”

“如果不这么做的话,我想她死也不会瞑目的。”

言外之意就是,这个女人已经没有多少时间了,虎啸点了点头,把大刀交给旁边的一个小官,然后亲自接过李斋,搀着她走。

3

作为王的私室的正宫是以长乐殿为中心而训耸起来的建筑群。虽然不同的国家,不同的王宫,也反映出不同的个性,但大致上是没有什么根本区别的。所以对李斋来说,她也曾经到过自己国家的正宫,对这里还是大致能了解的。因为在戴国李斋获得了本来臣子们无法获得的进入正宫的特许权。

虎啸通报了姓名之后,就背着李斋真接从禁门走向了正宫。经过大群大群的建筑,越过冗长的走廊。终于来到了前面有许华丽阁楼装饰的建筑物前。李斋估摸着那就是隔开作为王的私室的长乐殿和花殿的庭院,花殿的背后那是一栋建筑物。它所面对的庭院非常的宽广,而且中间筑有一扇屏风用以隔开长乐殿和花殿。所以要到长乐殿必须通过园林迂回进入。

这到底要花多少时间呢?李斋自己认为还是无法到正宫,进入大殿拜见王。至于能够允许进入这里也已经是破格的待遇了,这点李斋也是非常明白的。但是,李斋的两腿已经开始渐渐失去力气,只能靠虎啸的搀扶才能支撑了。她现在即使能够进入正殿恐怕也会马上倒在地上吧,发现了这种情况的虎啸对她说:

“要坐一会儿吗?”

虽然虎啸对她这么说,可是李斋还是把头摇了摇。到了这种地步,李斋十分清楚不能再有任何有失礼节的举动了。她也十分清楚以她现在的身份能够被允许去拜见另一个国家的国王,那是一件极其严肃庄重的事情。虽然对李斋来说是万不得已的事情,可是按照常例闯进禁门是要被判死刑的。李斋对这点也十分清楚的,所以如果接下来连最简单的礼仪都做不到的话,也许就算见到了圣上也都没有任何意义了吧。

不停在旁边来回踱步的虎啸终于等来了前去能报的小官。小官在虎啸的耳朵旁边低声说了些什么。而那个时候,李斋就靠在虎啸的身旁,因为离得太近反而什么也听不见了,只是发现耳朵旁边有人低声地说话。传入耳朵的声音是如此模糊,以至于很难听清楚他们在说什么。

也许是谈论景王现在在哪里吧,或许她正好出宫了,还是正在为了召见李斋而换衣服。不管怎样总之到这里之前,到底要花多少时间呢?

李斋感到自己要心急如焚了,看到虎啸正在朝窗口外看着什么。所以李斋也顺势看了过去。透过开着的窗户,看到了正宫的庭院里有一个由宫女和官员组成的队伍。只见在房间里的那些官员都突然间退到一旁,然后拱手作揖站在大门的两旁。李斋没等多久,那个团队就走了进来。但是没有看到其中有景王模样的人,就连像是她的先导的人也没有看到。队伍站定之后,一个身穿极为华丽的宫廷服装的年轻女人从门口快步进来。之前还在房间里的仆人们都没有了踪影。在大队人马走过去以后,虎啸也站直身体,而李斋就在队伍的后面用眼睛观察着。

……可是,眼睛已经开始渐渐模糊了。

现在全身上下只有左边的手腕还剩下点力气了,就算搭在虎啸的肩膀上,可是脚感觉也马一要崩溃了,景王走到这里到底还需要几步,现在已经不是计算时间了,只是在争夺这每一步的长短了。

……终于,来了。

那个年轻的女官员,来到李斋旁边用手摸了一下她的身体。看过去,那一头绯红色的头发映入眼睛,让人感到十分鲜艳夺目。还有就是那绿色的眼睛也让人在头脑里留下极为深刻的印象。

“虎啸,为什么没让她先休息?”

她一边问到,一边把手伸进了李斋已经蜷缩起的右手袖管里。

“我就是景王阳子。”

李斋惊讶地看着这个发音清晰的女孩子。

“我一定会问清楚发生了些什么,但在这之前,你必须先躺到床上去。”

李斋用力把手抽出,然后就像崩溃一般,跪伏在地上说到:

“臣惶恐,有要事恳请景王。”

“别这样,现在不行呀。”

李斋抬起头看着就在身旁的景王说道:

“请请您无论如何要救救戴国。”

景王用十分惊奇的眼神看着李斋的脸。

“我知道这样拜托您庆国的圣上实在是违背常理的事情,可是不这样做的话,不久我们的国家恐怕就要……”

李斋说到这里不禁语塞了。

大陆的东北,孤悬在虚海之外的戴国。到了冬天就是一片苦寒之地。千里冰峰,万里雪飘。六年前,新王登基,可是第二年过年的时候,这个国家的人民就失去了他们的王。

这个国家失去了王的庇护,也没有得到上天的恩宠,天灾和妖魔鬼怪就在这片大陆上肆虐,不久戴国就成了地狱般的地方。

“戴国的人民没有办法拯救自己的国家,因为在海岸处也有妖魔出现,所以根本不可能从戴国逃出来。哪怕是这样,可就连简单的生存也得不到保障。”

愤怒和苦闷,长期积累在李斋的胸中,如今一下子得到宣泄之后呼吸也被窒息了,感觉在气管中有又冷又硬的东西凝固了。

“我们的泰王也因为乱贼谋反,而落到了被他们在宫中围剿的地步。麒麟台辅也不知道哪里去了,或许已经……”

李斋猛地站出来,把头磕下地面,大声说道:

“但是白雉还没有跌落,还没有……”

王还没有死,所以戴国的气数还未尽。

“务必请您……”

李斋已经说不下去了,她的喉咙已经渐渐发不出声音了,视线也开始模糊,眼睛中慢慢出现了凌乱的条纹,最后成了一片漆黑,再过了一会耳朵也已经失去了效用,听到只是锐利的耳鸣。

“救戴国”,本想接着说的这三个字,不知道到底说出了没有。

4

耳朵旁边还响着耳鸣的声音。

不,应该是风声吧。李斋这样想。那是在戴国冬天从窗外吹进来的凛洌寒同的声音。而且很冷、很冷。

强烈的寒风卷起一切,冷得简直要把人的身体也要割开。树木和山川都暴露在狂风之下。结了一层白色的霜。河流的表面结了一层冰,上面积着厚厚的雪,大地也被冻结在积雪之下,道路所到之处狂风卷着冰冷雪白的雪片,肆意横行。

戴国远离大陆,孤悬于大海之中,冬天从北面的大海中吹来刺骨的寒风。戴国的家家户户都在风雪的包围之中,紧闭窗户。但是,在这小小的与外界隔了好几层的空间里,却点着温馨的灯火,在这里人们拥坐在一起,那么的亲热,和外面那个风雪交加的世界相比,这里有语言所无法形容的温暖。

火炉中熊熊燃烧的火焰,围坐在旁边的人们的体温,还有火炉上正在沸腾的锅中冒出的热气交融在一起,同时,冰冷的雪道上还有令人惊喜的访客,戴国的冬天虽然很严酷,但是到处都充满着温暖。寒冷挡不住孩子们蹦蹦跳跳地玩耍,李斋看着这些充满生机的身影,不禁想到在这苦寒之地,也会有色泽鲜艳的花朵。

"李斋,这个给你。"

小孩子捧着一大捧的红黄相杂的花走了进来。微弱的阳光射进室内,带来了温暖,带来了明亮。听到窗外的寒风的声音,便可知道虽然戴国还刚刚进入冬天,山上一定已经是被白雪覆盖了。

在这个季节,本该没有这么鲜艳的花会开呀。李斋情不自禁非常惊奇,然后看着这个送花给自己的客人。那个抱着一大捧花的孩子笑脸比花还要灿烂,还要明媚,还要温暖。"听说李斋任命为州师的将军了,好开心啊,祝贺你!"笑得如此灿烂可爱的就是泰麒,当时他还只有十岁。

"是给我的吗?"

"当然是,那是骁宗主上拜托我的,所以请你收下吧。"

说完之后,那个年幼的宰辅就在旁边坐下,低着头。

"在我出生的蓬莱,人们为了祝福所以送花给彼此。虽然这里的人常对我说,在戴国好像没有这种习惯,大家都不太做这样的事情。可是,我不管怎样就是想送花给李斋你。因淡这是你刚搬来的新家吧,所以就算花放在这里也不会显得是多余的装饰。"

"就是啊",李斋笑着说到。这里就是她刚刚被赐予的官邸,这间是客厅。新王骁宗登基至今一个月刚过,李斋就被任命为瑞州师中军的将军,住所也刚刚搬到白圭宫里的官邸。这个宰辅不但是王之下的国家栋梁,而且也是李斋所属的瑞州师的直接上司瑞州侯。宰辅亲自到自己的府邸来看自己还送了花,这是何等令人开心和骄傲的事情啊。

李斋想如果把这个花给了自己的话,那么至少一段时间以内可以使房间明亮和温暖。因为刚刚入住这里,所以人际关系还很淡薄。但如今至少在这个人情淡薄的地方找到了自己的居身之所。

"非常感谢呀,能够得到宰辅大人的关照,我李斋实在是太荣幸了。"

"我也很开心呀。现在的我对于军务政务一点都不明白,所以李斋你能够担任州师的将军,对我来说太好了。"

说完之后,宰辅在那张大椅子上一坐定就面向李斋,然后郑重地说。

"那么,从今天开始就拜托了呀。"

"不要这样,真是折杀下属了。"

国家之中能够排在宰辅之前的就只有王了,所以说对与只不过是州师将军的李斋来说,宰辅能致礼说拜托,这绝对不是平常能够碰到的事情。

"这不是磕头,只是点头礼而已拉,没关系的。虽然按常例是不可以的,可是这是我的习惯了,就连骁宗主上也说那是没办法的事了,所以请李斋你也这样想吧。"

"那我就照做吧",李斋笑着说道。这个小宰辅是在异国长大的,听说是在东海外的确存在的叫做蓬莱。所以,习惯上和这里的人是有些差距的。总之对李斋来说,他是个心地善良的人。惹人怜爱又善良,让人觉得很温馨。

"其实呢,我的坏习惯还有很多很多呢。"

泰麒摆出淘气的笑脸看着李斋。

"不单单是花还有许多东西呢。正赖为了我准备了许多花呢,所以我怎么拿都拿来不光的,因为这也代表着运气,正赖是这样说的。"

正赖本来是骁宗的军官,在革命的时候担任泰麒的副相。同时也兼任瑞州令尹。是个很子的人。而且在骁宗下属的文官中可以称得上是人才中的人才。(按:革命?那来的革命啊?)

"我和正赖两个人是十分投机的。我说送什么好呢,骁宗对我说在他的宝库中随便拿什么都可以。但这下对我来说倒是十分伤脑筋的事。因为无论什么都是很不错的东西。"

"这样也太可惜了吧。"

"骁宗那边没有关系呀,他还叫我帮他也挑一份道贺的礼物呢。所以说,这是骁宗和我还有正赖三个人一起为你挑的贺礼。所以请不要见怪。"

李斋用感谢的眼光看着脸上充满喜色的麒麟。

"我,李斋是知恩图报之人。我从心底万分感激主上的祝福。"

李斋那个时候的确很幸福,王和宰辅能那么看中自己,那么自己的将来一定也是很光明的吧。朝廷迅速地整顿,万民迎接新王。本来老百姓的将来也应该是充满光明的。国家和人民都会变得幸福的。至少当时李斋的心里就是这么想的。

可就在不久后的数月之间,一切都崩溃瓦解了。就连梦想也都随着现实而消失得无影无踪。

正在迎接贵宾,官邸的一间房间里闪着温暖的光。可是外面依然刮着冷冷的寒风。李斋的周围充满光亮,没有一点昏暗的地方,但即使是这样也仍然无法忘却窗外刮着的寒风。

已经全部都结冰了,国家,山野,街道,行人。的确那在在外面也同样刮着这样的大风。它到处肆虐,寻找一切机会企图把所有的东西都冻结了。嘈杂的风声进入耳朵,引起了不安的耳鸣。被回忆的温暖包围着,李斋没有意识到身体的寒冷,房间里寒气逼人,她的手脚都已经被冻僵了,等到她反应过来,才发现原来自己的身体如此的沉重,周围的一切是那样地飘渺。四周全都是锥心刺骨的寒气。

"……真的是好冷啊。"

难道一切就要在这样的寒冷中消亡吗,自己,国家,还有人民。"……好冷"

"……你恢复意识了吗?"

耳边响起了轻轻的声音。李斋依稀地听到。感觉连眼帘也都冻住了,把所有的力气都集中在眉间,李斋终于微微地睁开了眼。在微微模糊的视线中看到的是,一张女孩子担心的脸。

"太好了……。"

女孩这样说着。在李斋脸上放了冷冷的东西,以驱队她体内的恶寒。那种冷飕飕的感觉,的确是在自己的脸上吧,是的,是自己……。(按:嗯,这个女孩是铃)

"景王。"

"我已经清醒了",李斋轻轻地说到。那声音可以说轻得连自己都听不到吧。她张开眼,找寻着那个女孩的脸,那上面没有血色。

"啊,请再继续休息。现在还不能起来。"

被这样说到,李斋才发现自己情不自禁的居然要想起来。

这么说,自己的性命还是保住了。

冷冷的手掌把李斋的手握着,虽然有点冷但却让李斋感到十分的安心。明明是那么冷那么的冰冻感觉,可摸在身上居然会是那么舒服。

"这里是庆国尧天的金波宫。"

女孩子睁大眼睛看着李斋,轻启朱唇吐字清晰地说到。

"你已经达到目的了,现在开始你什么时候都能见到主上,所以请安心把眼睛闭起来再休息一会儿吧。"

"……我……可……"

"已经不要紧啦,快,把眼睛闭起来睡一会儿吧。"

说完女孩子握着李斋的手抚摸她的喉部,李斋摸到了一个圆圆的东西,跟女孩的手相比,那个东西更加清凉,李斋觉得很舒服,她终于明白那种痛苦的感觉是由于身体在恶寒的侵袭下仿佛燃烧起来一般。(按:那应该就是碧双珠吧。)

"难道还不能安心睡觉吗?阳子是不会不接见你的,放心吧。"

阳子这个名字在嘴里反复叨念着,舌头好象被胶粘在口腔里一样。

"虽然她现在不在,但已经来看过你好几次了。对你的事情,她非常担心的。所以现在哪能怕睡一会儿也是不要紧的,真的没有关系啦。"

李斋点了点头,然后松开了紧皱的眉头,自然的合起了眼睛,耳朵里只听见窗外寒风凛洌的声音到底是窗外肆虐的寒风呢?还是自己耳边的幻听呢?

可千万不要睡差点了,李斋在心里反复念叨着。

"……见不到景王的话……"

李斋,千万不要睡着呀。

听到的风声中还夹杂着那凄惨的悲鸣。脑海中她的脸至今还在哭泣着。

对于那么可怕那么无奈的事情。是呀,李斋朝着虚空点了点头。

"你的痛苦我已经明白了,到现在都明白了。花影"

5

“戴国新王登基已经是七年前秋天的事情了,新王的名字叫作乍骁宗。”

轻轻的话声在室内响起。

这里是被称为积翠台的地方。在内殿里最深的地方是一个书房。小而整齐的室内在下界是绝不会有的,但还是弥漫着夏天那独特殊性热气。在窗台外正对窗户的地方,有一块碧绿的岩石,上面覆盖着翠绿的青苔,从那上面落下一幕白色的瀑布,注入了一个清澈的池子。池子里倒映着翠绿的树木和绚丽的日光。打开窗,夏天鸟类的叫声和落水的声音重叠在一起,伴着丝丝的凉风,一起漫进了房间。

“在先王的时候就担任禁军的左将军的职务,获得了先王的信任,并且在其领地得到了军队和人民的爱戴。那时候他的名声都已经传到了国外。为了这个,大家都在评论接下来的王除了乍将军不会有第二个人选。所以在先王死后乍将军马上就继任了王的职位。”

“真是个杰出的人物呀。”

阳子带着羡慕的感叹到。“的确是这样呀”,给出回答的就是六官之首,管理生杀之权的浩瀚。

“直到先王死之前他都一直努力地为朝廷做事情,周围的期望也都很高,可谓众望所归。所以他在继任之后就进入黄海,去了东岳蓬山,登上山顶接受泰麒的选定。真是登峰造极,也就是人称的飘风之王。”

“飘风之王?”

“也就是第一个登上山顶并被选定的王。”

按照规矩,王是麒麟选的,而麒麟是负责下达王命的。麒麟就在世界的中央位于黄海一个叫蓬山的地方,出生长大。如果到了能够选王的年龄,在国中的寺庙中就会揭开表示可以登山的旗子。然后就等待着那个会成为王的人到蓬山去。到时候,麒麟就会与王面对面的下达天意,这就是所谓的登山。

“他就是像风一般快速登上仙山的王。但是越是强的东西消亡也越是快速。飘风之王到底是英雄还是枭雄,没有人知道。”

“这样子啊。”

“本来对于泰王来说,他至少应该十年以后才去登山的,可因为泰宰辅是王的朋友,所以没对飘风之王说出口。”

“啊”,阳子点了点头,“泰宰辅和我一样是胎果,这事我听延王说过。”

阳子认为自己是在东边远方的蓬莱出生的,但是,蓬莱只是传说中遥远的东方的一个挑源而已,所以她大概是不可能出生在那里的。这边和那边阳子感觉只能这么无奈的称呼这两个地方。无论对哪边来说,另一边都只是一个虚幻的王国,并不是真实存在的世界。但是,却偶尔会有两个世界交织在一起的时候。

对阳子来说,在这两个世界偶然交汇的时候,她的意识曾经回到那个世界只是她的理解而已,对此它没有什么真实的感受。这是因为当她从这边进入那边的时候,在这个世界的她还只是存在于一个未孵化的卵当中。在两个世界交汇的一瞬间,阳子的卵流入了那世界。在那里,她的生命存在着,但也只是在一个蛋里而已,并没有诞生出来。而在这边,她那并未出生的生命,投胎进入了一个孕妇的子宫里,随后被她以人的形态生了下来。这就是她为什么会被叫做胎果的原因;这也是为什么对阳子来说,没有关于那个世界的记忆的原因;也是她认为自己只是被一对普通的父母生育抚养的原因,但事实并非如此。

那此所谓的体会是不存在的,然而她的出生毕竟总是存在的,她只能接受现在存在于人世的这人阳子,也只能这么认为了。然而从那个世界回到这里登基为景王已经两年了,一切如同梦幻一般,让人弄不清究意。那个叫做日本的国家,那个她出生和长大的地方这也是一场梦吧。

“泰麒是个多大的孩子?”

阳子轻声问到,站在她后面的麒麟回答了她。它就是把她带到这里,并把她推上王位的庆国的麒麟景麒。

“泰王登基的时候好像是十岁左右吧。”

“泰王登基应该是七年前,那应该是和我差不多的吧。”

那是一种非常奇妙的感觉,阳子做的梦,应该曾经也有另外一个人做过吧。那个梦幻般的城市,那个现实以外的城市。在阳子还是幼年的时候,在这个世界另一个角落,也存在着一个和她同类的人,这是一件多么不可思议的事情啊。曾经在梦境中邂逅的童年的伙伴,竟然在这个现实的世界中出现了。阳子从冢宰和宰辅那里知道了这件事。

在这个世界,阳子知道至少有两个以上的胎果的存在,位于庆国北面已经建立了500年的大国雁国的延王和延麒,他们两都是胎果,他们所说的故国和她所梦见的是一样的,在历史课上或者在故事里有一个被以幻想的形式而为人所知的古代的国家“日本”,那是相同的幻想,又是不同的梦。阳子是在得到延王和延麒的支持后才登基的,并且在随后的在乱世当中,一直得到他们的保护。但是在同一个梦中感受到这种奇妙的感觉,是从来没有发生过的。

……在那个梦境中的一个街角上,突然出现的可能有些不同的他。

那也许就是戴国的麒麟吧,阳子是这样想的。先是选泰王,然后建立王朝,接着就是李斋那个浑身是伤的女将军,为了他们赌上性命来到了金波宫。

“怎么了?”

景麒皱着眉头说道,阳子也回过神来。

“不,没什么,只不过稍微有点奇怪的感觉而已。”

阳子苦笑着,浩瀚也是一脸不解的神情看着她。

“对不起,浩瀚,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是关于泰麒吗?”

“他因为蚀而流落到了蓬莱,以胎果的形式出生,虽然之后又回到了蓬山,但那也是十年后的事情了。”

“十年后?十年后就是十岁吗?”

“不是这样吗?”

被浩瀚这么反问道,阳子摇了摇头,那么泰麒的胎果流落到这里的时候会存在于人的胎中,完全以生命的形式存在。对于这件事情阳子是很吃惊的。泰麒那时已经完全存在于母亲的胎内,有心跳的声音,而且还会动。胎果就流落到那里并寄宿在那里,那么在那之前,本来存在于胎内的那个生命到那里去了?

被泰麒弹飞出去了吗?那么她是夺走了别人生存的场所而诞生下来的吗?自己也是吗?这样想着,她感到非常奇妙,自己这样想是否一开始就错了呢/只是这个问题,即使和这个世界的人说也得不到回答。

浩瀚感到非常不可思议地看着阳子,阳子又重新对他摇了摇头。

“没关系,继续吧!”

“……泰麒回来的同时,在戴国扬起了黄旗,登山开始,很快泰王就登基了,那时的记录庆国还保留着,凤凰叫了一声,戴国新王登基的事情就传遍了四海,据记载那时台辅因为非正式的庆贺,而去访问了戴国。”

“那么我们和戴国是友国邦交了……”

景麒小声说:“也不是邦交”。

“泰麒的胎果还在蓬山的时候,我就在那里。蚀发生的时候,我也在那里。再后来泰麒重回蓬山的时候,我刚好又回了蓬山。就是那个时候见了泰麒一面……就是那种一面之缘。”

“什么?”阳子不可思议的小声说。

梦中的玩伴和眼前的麒麟见过面。

“那么她李斋来拜访过庆国吗?”

景麒垂下了头,“那是怎么说呢,我自己和刘将军见过面。”

“泰王呢?”

“见过一次,确实不是以平常的方式受到接见。”

浩瀚也轻轻低下了头。

“除了台辅私人拜访过两次以外,好像没有和这里有交流,事实上,庆国以后也波乱不断,所以台辅没能参加泰王的继位礼,好像也没有官员之间往来庆贺,两国并不是公事上派遣使节的国交,就是这么一回事情。”

景麒肯定似的点了点头。

“总之新王已经继位了,可是,只过了半年就从戴国来了使节说泰王已经去世了。”

阳子眨了眨眼。

“使节吗?……是凤凰吗?”如果王退位了,那么凤凰应该会叫出戴国的末声。

“是这样的,王即位或者退位凤凰都会鸣叫。可是一直到现在它都没有叫,所以无论怎么说,泰王应该没有死,或者退位。”

阳子用屈起来的膝盖撑住脸,以前从延王那里听到过相似的话……

他说听说泰麒死了,可是他不这么认为,如果泰麒死了,蓬山就会结出下一位麒麟的果实。

“是的,从使节的文书上来看,只是泰王死去,没有涉及到泰台辅,然而关于他的风声却一点也没有听到。同时从戴国流落而来的难民中,虽然也有泰台辅去世的传闻,可是凤凰又没有鸣叫过,台辅的过世应该可以认为是一种错误的传言,后来又传来了新王继位的传言,不用说使节了,这次就连凤凰也没有叫。”

“难民说了什么?”

“什么样的说法都有,有人说立了伪王,也有人说泰台辅选出了下一任新王,也有单单说泰王死了,王位空悬,可是说得最多的还是宫里谋反,杀了泰王,泰台辅也落入凶贼手中。”

虽然是自己国家的事情,可是王宫里的事情是很难传到民间的,所以全部的消息都是传言,很难有确切的消息从难民那里传来。

阳子吐出口气。

“无论怎么想,我都不觉得泰王和泰台辅已经死了。李斋说泰王讨叛贼出了王宫,肯定就是这样的吧。总之就是立了伪王,伪王起来谋反,把泰王和泰台辅都赶出了王宫。”

“可以这么说,可是,所谓伪王是在真王不在,宫中虚位的时候,挟持麒麟,假称天命而称王的,如此说来,泰王和泰麒尽管都被驱逐出宫,可是都还在世,那他也不能算是真正意义上的伪王。”

“啊,是吗?因为有真正的王存在吗?”

“就是这样啊,可是将军是瑞州师的将军,瑞州又是戴国的首都州,刘将军到过王宫的中枢,所以对戴国的内情应该能确定,她的情报应该是最正确的,所以诬陷将军说谎的说法是不能容忍的。”

阳子盯着浩瀚,“那这么说来,你是在怀疑李斋说的话。”

“没有,我只是在确认而已。”

被这么回答,阳子感到十分不快。

“好了,那就这样,李斋反正也只是说让我们帮她,我们具体并不知道应该如何操作,只是单纯说那人是伪王的话……”

“正如她说明的,泰王到底怎么了,泰麒发生了什么,连这样的事情我们也不太清楚。”

“现在最需要的就是尽快亲口问清楚李斋,医生们怎么说?”

浩瀚轻轻皱起了眉。

“医生说她现在什么都不能说。”

“这样啊。”

“听台辅说,泰王和泰台辅还有延王和延台辅都是有缘的。而且,在雁国从戴国逃来的难民是最多的。暂且让我们先稳定李将军的病情,如果有什么不明白的,就请她把信件寄往雁国的夏官或秋官,这样就会有答案了。”

在阳子点头的时候,周围负责记录的女官员来到积翠台,她报告说李斋已经醒了。阳子连忙赶往花殿,但就在那个时候,李斋又闭上了眼,急急忙忙赶来的医生告诉阳子,看她的样子还有救。

“因为珍贵的碧双珠或许会让她有所好转。”

“是吗”,阳子点了点头,低下头看着病危的女将军的脸。

“竟然弄成这样。”

为了救国竟然弄得满身伤痕。

她究竟是为了什么呢?

虽然阳子也不知道她自己能否帮上忙,她希望自己能够拯救这位将军、戴国还有泰麒。

6

李斋在眉间聚集起了一点力气,鼓舞着又想睡去的自己好不容易睁开眼帘,却看到一个男人的脸凑了过来。

“你在说什么胡话。”

那个男人看着企图凑近他的李斋大声地笑了起来。

“啊,终于醒了。”

这张脸好像似曾相识,到底在哪里见过呢?李斋怎么也想不起来。在那男人旁边的一个女孩赶了过来看着她,但是那女孩到底是谁,李斋也怎么都想不起来。

到底是谁呢?这些人,是在白圭宫里吗?

虽然想要尽力想起来,可是一阵头晕,呼吸变得痛苦不堪,身体还带有很厉害的热度,全身到处都很疼。

“没关系吧?认识我嘛?”

那真的是关怀的言语,可是李斋想不起来他到底是谁?

是啊,这里不是戴国,这里是庆国。

“我叫虎啸……你记得我吗?”

李斋点了点头,视线缓缓扩大变得清流澈了,她知道自己是躺在天顶很高的软床上。

“虎啸大人。”

“我不是大人……你真是拼命啊。”

男人眨了眨眼睛,看上去非常感动,在虎啸背后有一个女孩子正看着李斋。

真是太不可思议了,我还活着。

李斋轻轻抱起双手,左手立即出现在视野中,右手却看不见,在盖着袖子的地方有一层厚厚地东西。

虎啸浮现出一种抱歉地表情。

“果然右手还是不行了……我还活着也像是骗人的话一样,好辛苦哦。”

李斋点了点头,自己失去了右手,被妖魔袭击受了重伤,绑住后虽然止住了血,但还是腐烂了。来到尧天的时候手已经不在了,不记得是脱落了还是为了保护什么而被砍掉了。

但是她心里却什么遗憾,如果失去了持兵嚣的右手就不能再担任将军的职务了吧?不能拯救主人的将军只是空有其名而已,已经不再需要这个头衔了吧?

虎啸轻轻把手插入了李斋的脖子下面,缓缓地抬起她的下巴,女孩子拿着药,放到了她的嘴边。有什么东西慢慢流了进来,是那样的甘甜,是那样的香,一进到嘴里就弥漫了整个舌头,后来才才明白原来只不过是水。看着她把水喝下去,男人笑了。

“已经没关系了吧,真是太好了。”

“你只是说了一句话就倒下了,到现在我才终于明白你为什么能经历了那么多还能坚持到现在并活下来了,现在好了,你看,阳子已经来了。”

“景王。”

“没有医生的允许,你是不能离开的。”

李斋点了点头,虎啸拿开手站了起来。

“铃,这个人就交给你了,马上去叫医生来,我去叫阳子。”

“嗯,你要快点哦。”

目送离天花殿的虎啸,李斋又看了看床榻上的天花板。

“我……浪费了多少时间啊……?”

“你别那样说呀,充分地睡眠也是很必要的,你第一次睁开眼睛就在三天前,而你晕倒已经接近十天了。”

“……这么长时间?……”

只是以为闭上了一会儿眼睛,没想到睡了那么久,浪费了那么多时间。

这时李斋觉得自己的胸口一阵发闷,她用手摸了摸自己的喉咙,她的指尖碰到了一个圆润的球,她仔细地握了握,原来是一颗珍珠。

“那本来是主上才能用的东西,只有阳子。”

这么说着,女孩偷偷地笑了。

“主上让你住在东宫。”

“为了我?”

“这可是庆国珍藏的宝贝,你运气太好了,你要是倒在其它地方,其他王宫的话可能就没得救了。”

“是吗?”

李斋实在不知道那有什么值得高兴地。

花影。

闭上眼睛只能听到风的声音,用手指接触冰冷的玉珠,那种寒冷让人想起了离别了的朋友的脸。

花影,好不容易才找到……

她比李斋长十岁,是个稳重的女官,虽然严厉但很温柔,有的时候看上去又慎重得几乎恐怖。最后一次看到她是在戴国南部的垂州,然后李斋就和花影分开,来到了庆国。

李斋,只有那件事是不行的。

花影的身影在风中震动着跟李斋说,虽然是温柔的声音却语气坚定,花影的脸和声音都坚定得让人无法拒绝。李斋很难过,因为她觉得只有花影才能够理解她。

为什么会发生那么恐怖的事情。

垂州的山冈上,李斋和花影一起冲出重围,前往拜访垂州候。垂州的首府紫泉,耸立在紫泉的凌云山,临近它的山冈上,吹着初春的冷风。回头看去,在山冈的脚下有一个小小的村落。村子的四周是一片荒芜的农地,只有几冢孤坟,看起来连供品都没有。

登上小山之前,李斋和花影路过那个村落的时候,觉得那里好像没有人住一样,只有几个逃难至此的外乡人,在那些已经破烂不堪的房屋中取暖。难民们用白开水款待了李斋和花影。也就在这个时候,她们听到了这个传言。

“听说庆国所立之王是胎果。”

“好像还是很年青的女王,这是去年从住港口的亲戚那听到的,还说年纪和台辅差不多大。”

满身伤痕的女人无力地说着。垂州是妖魔的巢穴,人们都说就连吹遍大地的清风来到这也会避开地。实际上他们是舍弃了故乡,拼命逃出来的。虽然只是半个月的行程,却只剩下了这么点人。那个女的怀里抱着一个用布包着的婴儿,从刚见到起,那个小孩就没有动弹过。

“如果台辅没事的话,大概也是那种年龄了吧。”

李斋谢过人家,离开的时候,她看到了一丝希望。

“只有十几岁的女王,而且是胎果。”

李斋一边拽着骑兽的缰绳,一边小声说着。

花影惊讶的回过头来。

“那样又怎么样呢?”

“花影你怎么想呢?景王肯定很怀念她的故乡吧?”

“李斋?”

“怀念故乡的蓬莱,一定很想回去吧?你不这么想吗?”

也许是被李斋的声音需求慑住了吧,花影一副不知道说什么好的表情。

“台辅也是胎果,和她的年龄又相近,如果景王听到台辅的事情,一定会想见我们一面,你不觉得她会帮助我们吗?而且庆国背会又有雁国做后盾,刚才的女人不是说了吗?”

“难道你想向庆国寻求帮助……”

“为什么不行?”

“因为王是不能越过国境的,带着武力越过国境,会立刻被见作是犯罪,为了他国百出兵是不被允许的。”

“可是花影刚才你也听到了吧?延王也有帮助庆国,景王借助雁国的军队建立了战乱的国家。”

“那是因为事情不一样,在雁国的只有景王一个人,延王并没有越过国境,只是景王带雁国的王师回到了自己的国家……可是在戴国,王已经不在了。”

“但是……”

“你知道才国遵帝的故事嘛?”

“遵帝的故事?”

“古代才国的遵帝因为担心混乱的范国,想拯救范国的人民而出动了王师,结果就变成了不正当的行为,上天规定:哪怕你只是为了拯救人民带着王师越过国境也是不被允许的,所以还会有王重蹈遵帝的覆辙吗?”

李斋低下头,突然又抬起头。

“这样啊……景王是胎果,也许她不知道遵帝的故事。”

“那么恐怖的事情。”

花影煞白了脸充满了惊愕和疑虑。

“难道为了戴国而想拉庆国下水吗?现在你说的就是同样的事情。”

“这……”

“不行,李斋,这是绝对不行的。”

李斋实在忍不住了,“可是你到底想怎么样来救我们的国家呢?”

李斋紧紧地握住缰绳,指向山脚。

“你看到那个村子了吧,你看到那里的人了吧?那就是戴国的现状,既不知道主上的行踪,又没有台辅的消息,在这个国家没有人能够拯救戴国。”

李斋在寻找救国之道的数年间,一方面要避开叛军的追杀,另一方面又要寻访骁宗和泰麒的行踪,然而不要说泰麒了,连骁宗的影子都没有找到。只能边走边寻访。

“虽说春天就要到来了,可是只不有能耕种的农地,却没有农民耕种,秋天没有收成的话人民只能饿死,如果不早点想办法解决收成的问题,很快冬天就会到来,每次冬天到来,村子都会三个变成两个,两个变成一个的减少,过完今年冬天还能剩下多少人民呢?甚而你认为戴国还能过几个冬天?”

“即使这样也不能唆使庆国犯罪。”

“戴国需要别人的帮助。”

花影依旧一脸反对的神色,却不直视李斋的眼神。

“……我要到尧天去。”

李斋说完,花影像悼念死人那样看着李斋。

“算我求你,千万不要这样说。”

“即使逃到垂州候那里去也只能保证自己的安全,这是确信无疑的。但是垂州不久也会像现在这里一样。我们也只能落得一个继续逃跑的下场。”

“李斋……”

“……只有这条路了……”

“那么我们就此分手吧,李斋。”花影交织在胸前的手微微颤抖了一下,李斋看着快要哭出来的花影点了点头。

“……没有办法了”

李斋是在王宫认识花影的,由此结下友谊,再一起被赶出王宫,过了几年好不容易。今年冬天在花影的出生地篮州碰面。她们在篮州过了一个冬天,为了逃避追踪的人,而来到南边,相邻的垂州。

花影直直看着李斋,然后快速用袖子遮住脸,发出了呜咽的声音。

“垂州是妖魔的巢穴,往南越接近沿海就越险恶。”

“我知道。”

花影点了点头,再次抬起头时脸上露出坚毅的表情。这是一张有才能的人才会有的脸,花影从篮州州长,做到六官之一的秋官长,一直做到大司寇。她朝李斋深深地敬了一个礼。

李斋想,这确定是一件很残妒忍的事情啊。

景王如果不知道遵帝的故事就好了,李斋期待她能怀念同为胎果的泰麒而拯救戴国,也许在带着王师翻越国境的途中,景王也会落得和遵帝一样的下场。如果真是这样,庆国也许会灭亡。可是即使那样,庆国的王师还是留了下来,哪怕李斋手中只有一只部队也好,自己现在想要做的事情是残酷的。

花影背对着李斋向紫泉地方向前进,头也不回。

目送着花影,李斋握紧了手中的缰绳。在李斋的背后,探出了飞燕的脸,它望了望李斋,又望了望花影。

“想要救戴国,而变得愚蠢的人只有我吗?……”

李斋抚摸着飞燕背上的鬃毛,说道:

“你还记得那个人吧?”

那匹马叫飞燕,它用鼻尖蹭着她的额头,发出声响。

“李斋。”李斋回忆着。一个高高的欣喜的声音叫到。冲着李斋飞奔过来,几乎把她撞倒了。说道:“我可以摸一摸飞燕吗?”

“你还记得那只小手吗?你可是非常喜欢台辅的……。”

飞燕轻轻地叫了一声。

“你会和我一起为戴国尽忠吗……会和我一起去吗?飞燕。”

飞燕用它漆黑的眼睛望着李斋,一声不吭,只是弯下身子,让李斋赶紧骑到它的背上。李斋把头埋在飞燕的脖子里,手中紧握着缰绳,飞燕便飞奔起来。向紫泉地方向望去,她看到一个人影,那个人就那么定定地看着她。

……花影

为了戴国,而要让庆国灭亡吗?李斋望着床榻上的天花板的视线飘忽不定,她心里忽然浮现出花影那张不满而厌恶的脸。

……可是我就是为此而来的。

现在我终于来到了这里,并且生存了下来,这都多亏了景王相救。李斋撑不住了,又闭上了眼睛。

所以,这大概就是命运吧……

***

汕子深深地吐了一口气,弥漫在她周围的是阴郁的黑暗,四周狭窄得快要让人窒息,不知道所以然。“这是哪里呢?”

终于赶上了。

为了消除那种朦胧的感觉,汕子深深地吐出了一口气,马上就觉得安稳了好多,但是依旧很茫然。

从黑暗的深处传来了声音:“这是……”

这种惊愕的语气让汕子完全清醒了过来。

“笼子!”

“傲滥”

在这一片混乱当中,伴随着那一声叹息,汕子发现这确实是一个笼子。周围的一切都是在她所熟识的泰麒的背影之中,而现实中这是哪里,汕子也不知道。自从进入黑影之后,究竟这是来到了哪里?是上?还是下?没有任何可以让他确定的东西。

汕子这样的妖精是不能像人类或者兽类那样睡觉的,因此他们就不会知道,如果可以睡觉的话,这里大概就是可以称为梦境的世界吧。或许也就不会模模糊糊,而应该知道这是哪里吧。但是现在,究竟是真的掉进了那一片黑暗之中,或者只是被那些朦胧的光笼罩着而不知道,什么都不知道。

但是,她却能感觉到这个地方非常狭窄,非常明确地感觉到。同时还能感受到自己是被一个什么坚硬而牢固的东西困着。这个东西坚硬得与金属比起来也丝毫不逊色,而且让人觉得恐怖。

笼子,一定是的,是被关起来了。

“……这”

她想着,却说不出,喉咙没有气呼出来。

这个坚硬的东西到底是什么呢?

傲滥的声音充满了困惑只是听到了这个声音而已。

“壳……”

“是泰麒!”直觉告诉他。泰麒看起来被一个非常坚硬的壳包裹着。汕子尝试着逃出去。要是平时,汕子对自己身处何处是一定会弄个水落石出的。现在他的意识已经触碰到包围着泰麒的那股气脉,而且,他现在必须要抵抗这股极有韧性的气脉。

“不能够从那个黑影里出来吗?”

不,不是不可能的!只要有坚强的信念,一定可以冲破这种阻碍的。但汕子也预感到这需要很大的消耗。这不仅需要很大的力气,还会伴随着极大的痛苦。

即使是这样,汕子看着周围也还是决定要这样做。

光变得微弱,泰麒的气息也变得微弱,已经不再令人晕眩了。渗透在周围的那种气脉,像是不知道从何而来的一种下雨一般的感觉,令人恐惧而无所不至。

“被封锁了。”

傲滥的声音让汕子的脊背抖了一下。

麒麟是妖的一种。妖精从天地间汲取到超越人和兽的力量,现在从外界注入的这种力量非常的微弱,汕子就像一个被抛进了真空中的人,无论怎么大口大口地吸气也无济于事。

现在这种力量的入口很窄,与其说泰麒的气脉越来越微弱,不如说泰麒不能够汲取这种力量因为他没有了角。

吞噬他的气脉。

汕子他们如果取了泰麒的气脉,泰麒就会受到损害。但是如果仅仅靠从那个小小的入口进来的精气的话,汕子他们自己连命也保不住。

该死的敌人。

就是袭击泰麒的敌人。泰麒的突然变形,还有鸣蚀。引起鸣蚀的办法,泰麒大概不知道吧,这是上天赋予麒麟的,但是泰麒却总是不能理解麒麟所具有的威力。他只不过是本能地作出反应,引起了鸣蚀的发生。当然,这和他的角受了重伤有很大的关系。既然这件事情是在汕子和傲滥被派去守护骁宗的时候发生的,说明这件事背后一定是有什么阴谋的。

到底是谁把他们从泰麒身边支开,并趁着这个间隙来袭击泰麒呢?如果麒麟死了,王也将跟着驾崩,这一定是谋反。汕子这么嘟囔着。

到底是谁呢?

汕子的确是在蚀的时候看到过一个人影,然而却看不清那到底是谁。那个人大概就是袭击者吧,也可能就是谋反的主谋。正像传言讲的那样,骁宗被引诱去了文州,进而泰麒被诱骗派汕子他们去骁宗身边,结果就在这个当口,毫无防备的泰麒受到了突袭。

突袭失败,没有杀了泰麒,所以敌人可能会再伺机发现攻击,但是现在汕子却怎么也动不了。

“怎么啦?”黑暗中响起了傲滥的声音。

“睡吧。”睡觉是最节省体力的办法。当然,并不是完全没有防备的睡眠,只是像兽类那样,一边解放了意识,感受周围的变化,一边休整身体。

“但是一定要注意不能完全地放松,因为也许敌人还会追过来的。”

他在迷迷糊糊之中被黑白相间的幕布引导着来到了一所房子前面。从门的周围一直到大门口,挤满了穿着黑衣服的人。菊花的味道和淡淡的香气弥在周围。那些人也终于注意到了他。大人们惊叫着四散跑开,就在刚才人群的方向出现了身着黑衣的一男一女。在那个哭泣不止的女人身后,有一张被菊花镶嵌着的老婆婆的照片。

那是她的祭坛。

这是他的家。

为什么?究竟发生了什么?

一年了。

突然很多人很大的声音像波浪一样向他袭来。手上的疼痛让他从那种快要沉弱的感觉里苏醒过来。在他的面前,有一个跪着不停哭泣的女人紧紧抓着他的手。

“……妈妈?”

他眨了一下眼睛,觉得很奇怪,为什么妈妈要如此哭泣呢?

为什么有这么多人呢?为什么大家都那么大声地在叫呢?

垂下头来靠近他的,是附近的一个老邻居。

“现在是在哪?”

“……现在?”

在他询问的一瞬间,回忆在脑海中闪了一下,不待他确认,又转瞬间全部消失了。继之而来的,又是一片空白,如同一个空空如也的洞,洞的最深处,雪花在飞舞,大片大片的雪纷纷落在了中庭。

他想现在是应该站在中庭吧。祖母在怒斥着什么,他就走出了亭子,然后

“为什么我会在这种地方?”

就在他向周围的大人询问的一瞬间,他的身体里面,一个无形的盖子徐徐的落下,作为兽的他,以及他所拥有的一切,和他所失去的那个角,一起被死死地封印在那最深的地方。

“这里是?”

那个女人摇着他的肩膀。

“你记得吗?你一年没有消息了,无论是妈妈还是爸爸,大家的死活你全都不管了吗?”

“我?”

但是他伸出手,想要指向刚才还在那里的中庭。那只手臂上却突然长出了毛发,他觉得很不可思议。

这时,一个老人出向在他的眼前。

“祖母过世前不停地叫着你,希望能再见你一面。”

这样说着,老人看了看周围的人。

“是啊,只希望你能在家,哪怕只有一会,在生前希望能和你好好地道别。”

“是啊。”一直不停哭泣的妈妈说到。

他和妈妈就这样一起回了家。

在这个时候,在这个世界,他的这一部分的人生开始了。

与此同时,在他所不能觉察到的另一个世界,对于他的另一个自己也就是泰麒来说,消亡才刚刚开始。




第二章
第二章

1

李斋被扶起来靠着床的靠背坐着。

“你不感到痛苦吗?”

那个叫铃的女孩子问李斋。李斋这时才知道她第一次醒过来的时候没能和景王相见。之后也醒过几次,可因为在治疗,医生认为还没到她们商谈的时候,因此始终没能和景王交流。医生解开这条禁令是在两天之后。

“给你添麻烦了。”

许久,她才直起身来,情况比想象的还要糟糕,身体完全没有力气。医生不允许她下床,于是决定让她在床上会见客人。玲帮她擦了脸,然后帮她披上了一件薄薄的衣衫。据说照顾李斋是她主动提出来的。因为景王登基还没多久,宫中人手本来就少,加上也许是不甚信任李斋,为了防止她万一起了反意,所以特派了一名女官在她身边守候。收拾停当,门外进来了三个客人,景王阳子最先走到床边,她探下身来看着李斋,她那一头绯红的头发是李斋永远不会忘记的。

“你现在怎么样?”

“多亏您才拣回了一条命,真是万分感谢。而且您还对我如此关心,照顾得也很周到,真是太折杀我了。”

“这种事不用放在心上,你现在还是要先把身体养好,如果有什么需要,随时跟我说,要什么都可以。”

对于这个只有十六七年的年表女王,李斋感觉得到她的话中充满了诚意,她带给人的是一种意外的感受,那是一种和泰麒完全不一样的感觉。在李斋的印象中,只要是蓬莱出来的人,都是像泰麒那种孩子气的人,现在她才意识到不是这样的。

“非常感谢,那么就让我听听你的故事吧。把你觉得难过的东西都讲出来吧。”

“我只想亲自对您一个人说。”

阳子点点头,看了看她身后的两上人。

“没有经你的允许就带男性到你的房间,实在是很无礼的,但是希望你能见谅,这位是敝国的冢宰浩瀚,那位是景麒。”

被这么一说,李斋只能看着他们两苦笑,不过只是扫了一眼,她就发现景麒身上具备了许多她从泰麒那看到的麒麟的特征。如果毛发是金色的,就一定是麒麟了,只是因为戴国的麒麟是黑麒,所以他的毛发颜色是生锈的铜色。

“久闻大名了,景台辅。”

李斋笑着看了看景麒。

“从台辅,哦,也就是泰麒那里听说过关于景麒的故事,同时,我也曾有幸一见台辅。台辅非常优雅,非常亲切。我们台辅也说他很仰慕景台辅。”

经李斋这么一说,景麒的眼神赶紧避开李斋,同时,景王惊讶地回头看着景麒。

“什么?说起的都是景麒有失礼节的事情吧?”

“哪里哪里?”景麒这么口中念叨着,阳子就笑了,说:

“没什么没什么,只是听到这么难得一听的话,觉得很惊讶而已。而且,我现在很想知道泰麒在戴国究竟引起了什么样的事情。”

“是。”李斋这么应着,点着头说:

“那么,我就开始说了。”

戴国先王叫做骄王,在一百二十四年前创建并统治着戴国。骄王是个喜欢奢华享受的人,尽管如此,但对于政务还是抓得很牢固的。他虽然可以把许多优怜美女带进宫中寻欢作乐,可并不会授予这些人什么官位,更没有把政务交给过他们这样的人。所以经常被人说晚上是一个样子,可早上上朝的时候又是另外一个样子。

事实上,作为执政者,他是不是贤明的君主先暂时放在一边,就对于朝廷来说,骄王至少不是个昏庸无能的人。注重成法和道义,而且非常重视保持稳定,讨厌过于激烈的变化和改革,坚实地统治着那个国家。

虽说在他的未末期,国库已经空虚,但和其他国家相比,他的国家的腐败问题是最少的。可就在骄王死后,那些贪官污吏就开始中饱私囊,吞噬着这个国家,王朝的衰败发展得一发不可收拾。

但即使是这样,就整个国家而言,基础还是牢固的,在州侯和官吏中,以及军队里,还是不乏遵守法度、勤于政务的人的。

其中骁宗是最杰出的典范。骁宗原本就是唯一获得先王信任并担任禁军将军的人。他非常熟悉国家的政务,而且对他十分敬佩的人也很多。骁宗接受了天命,发及泰麒的选定,然后登基做了王,并且迅速地整顿朝廷的政务,把戴国带向了发展的新时代。

据说骁宗早就做好了做王的准备。

这也的确是事实。

骁宗早就知道先帝的气数将尽,也一早就看到了无论先帝死后自己能不能做王,那之后的动乱是肯定难以避免的。但他十分清楚,对于幅员辽阔的戴国来说,最重要的就是聚集优秀的人才,然后让他们来支撑这个国家。

骁宗训练士兵,培养军官,他所在的领地乍县就好比是个小的戴国。在那里任职的文官和武官虽说都只不过是在一个小小的县里工作而已,但比起当时担任国家六官的那些人,他们对国家的现状把握得十分清楚,他们开始插手国家的政务,在骄王王朝的最后一段时间里,对骁宗而言起着防波堤的作用。

当时知道骄王气数将尽的人还有很多。李斋对这点也十分清楚。李斋确信不久的将来,这个王朝就将崩溃瓦解,但她所能确定的也仅仅是如此而已。至于王死后,这个国家会变得怎么样,或者需要什么样的人物来收拾局面,那时候的李斋并没有考虑过。也没想过自己应该做什么。因为在当时这没有什么考虑的必要,所以那些不可思议的念头是不会自己跑出来的。

而当时,只有骁宗在想这个问题,‘果然他是和自己完全不一样的人啊’。李斋是这样想的。

骁宗登基后,马上做了大量的工作来支撑这个日渐衰败的国家。在骄王贺崩之后,那些过去骁宗的手下,此时也成了国家的栋梁之才,从革命开始,一点点地为这个国家打下牢固的基础。新王登基之后,朝野可谓是一片混乱,而按照惯例,任命新的六官和诸侯是需要许多时间的。而对骁宗来说,他却没有这些宝贵的时间,当时可以说是就在一个晚上把朝廷给整顿了。那是闻所未闻的壮举呀。

但是异变终于在骁宗登基半年后开始了,在戴国北部的文州发生了大规模的暴动。

2

“至于文州的内乱嘛。”

李斋来到内殿的时候,里面已经聚集了很多主上的宠臣。刚刚赶到的李斋第一个听到在讲话的是夏官长大司马芭墨。

“文州是个问题最大的地方呀。”

芭墨说道,可以看出他的两膑都已经斑白了。

文州位于戴国的北部,也就是瑞州的正北方向。是个到了冬天极其寒冷的地方,虽然冷的程度和延伸到东北的承州差不多,可是在承州有许多可以耕种的田地,还有大片森林。相对于承州来说,文州的条件可要艰苦多了,地势险峻而且又没什么森林。本来还有一条玉泉,支撑着那里老百姓的生活。可那稀少的泉水却因为长时间的滥用已经开始枯竭文周这个地方又冷又贫瘠,政务工作根本难以展开,可谓是人心惶惶。

现在文州又起了内乱,本就生活极其困苦的老百姓,更是到处揭竿而起。而且还有那些把玉泉和地下泉水占为己有的土匪,为了权利或者私人恩怨而互相攻伐,局面一发而不可收拾。

“就是因为更换州侯,出现了问题,才造成这样的局面的吧。因为,据说以前的州侯本身就象个土匪头子一样,才能镇住那里的乱民。”

李斋点了点头,的确以前的文州侯是冷酷而手段毒辣的人,因此才能管理贫穷的文州,也正因为这样主上才派他过去。

“就是因为我们更换了州侯,放松了镇压,然后才导致乱民的数量急剧增长。与其说是混乱,不如说人民对官吏的管理不满而引起的暴动。他们气焰嚣张地攻占了县城,现在又把手都伸到了附近的村落,我们可不能就这样放任不管。”

“绝不能再这么下去了,必须让他们知道什么是国家的铁拳政策。”

用着浑厚的声音说话的是禁军左将军,严赵。巨大的身躯充满了斗志,看上去并不十分紧张,在场的每个人好象都是这样。

那是因为他们每个人都对事情的前因后果非常了解。

在新年的时候,戴国开展了大规模的肃清活动,不仅对那些穷凶极恶的酷吏给予严厉的整治,也乘着这个机会把乱臣贼子们诱入陷阱一网打尽。就在那个时候,恶名昭彰的文州侯被撤职,这导致文州的统治松动,乱民开始蠢蠢欲动。那个时候,今天在场的这些人都已经预料到这些事情了。

“现在如果再不慎重对付的话,那些家伙可就会想对整个国家不利了,那是绝对不允许发生的,所以我们必须马上出兵,让他们知道王师的厉害。”

“当然,不惩治这些土匪是不行的,但如果说现在立即出兵,还是值得商榷的。我觉得时机还未成熟,现在如果再稍稍的纵容—下,那么文州各地的土匪想必都会乘机起来造反,到时候我们只要等着他们,并一网打尽就可以了。这样还能树立起国家的威信,但是如果没把握住这个时机,让战火扩大了,那到时候处理不干净可是会有损本国的威严。”

严赵呆呆地看着芭墨。

“果然是铁血司马,土匪已经都侵占了国土了,你就想一想那些现在正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的人们吧。”

“什么呀?如果有血有泪的话,怎么能当上夏官长呢?”

“那倒是。”严赵摇着他巨大的身体,笑着说。

“我看还是乘早剿灭叛乱为好。”

冷静的声音来自英章。他是禁军中军将军,和严赵一样以前也是骁宗手下的将领。在骁宗手下有几个十分有名的将领,英章是其中最年轻的一个。

“我也和尊长一样是铁血一类的人,但是我觉得应该出兵趁早。”

英章斩钉截铁地说,脸上一付冷血的表情。

“如果雪开始融化那就麻烦大了,部队将寸步难行,而且土匪会很容易逃进山里。文州的山到处都是玉泉的坑道,如果我们自己陷进去了,后果将不堪设想。”

其实就李斋而言她也是这么想的。如果让敌人有了势力和准备,那么再给予打击是很困难的。如果土匪的势力扩张了,那么以后可能为了打击这些土匪必须把战线拉得很长才行。迅速平定叛乱,用国家的威信来震慑住土匪,如果做不到的话,那么派兵去也是没有意义的。

好象都在等着圣上的意见那样,大家把视线都集中起看着骁宗。

“……任命英章为中军统帅带兵镇压叛乱。”

同时,骁宗也用眼神制止了正要发表异议的严赵和芭墨。

“我觉得没有什么理由拒绝英章的意见。时间的问题,威信的问题,还有今后如何羁縻乱民,这些细枝末节的东西,现在都无关宏旨。”

“您说这些是细枝末节的东西?”

英章突然变得很不安。骁宗则肯定地向他点了点头。

“不值得考虑。现在最重要的问题,不是土匪,而是人民。比起镇压土匪,必须首先安定民心。”

李斋很吃惊,其他的人也都是一样吸了口气,心里感到十分羞愧都沉默不语。

“英章率领中军,组成文州军,讨伐土匪。就算是赢不了也没有关系,一定要从省城开始行动。中军只要能在省城打开局面,就能在文州站稳脚跟。然后向文州师调兵,加强省城的防御,不要过分地追击土匪。与此相比,只要能保住全局,没有必要把土匪赶尽杀绝,关键是要赢得民心。”

“是,下官知道了!”英章钦佩地说。不只是英章,骁宗麾下的那些人都对骁宗的话深信不疑。无论朝议是多么的混乱,骁宗总是能一锤定音关于这一点,李斋是在到了这里之后才学到的。

英章的最短的时间内整编了中军,向文州出发。从光复省城到暂时地平定了叛乱,花了一个月,但是就在那之后,文州的其他地方也叛军四起。

总的来说,一共有三个地方有大规模的动乱,小规模的乱事则是此起彼伏,数不胜数。这些暴动与其说是突发性的,看起来更象是有组织的叛乱。又过了半个月,事态持续扩大,省城得而复失,以此为转折,一场波及文州全境的叛乱全面爆发。于是骁宗派遣霜元率领瑞州师左军,同时,他自己率领禁军右军的一半亲征文州。各地分散的暴动相互推动,暴乱的中心渐渐向地处文州中心的辙围移动。

辙围和骁宗颇有渊源。

骁宗统率的王师六军的六个将领里面,虽然有半数号称常胜将军,但骁宗本人却没有这样的称号。骁宗原来是骄王所宠信的左军将军,他曾经在辙围打过败仗。那是在骄王末期,辙围人民不堪王的剥削压迫,关闭宫库,拒绝向中央纳税。文州师迅速开到,但是周边地区的百姓也集结到辙围,进行了持续的抵抗。最后,骄王不得不派出了王师,而受命领军前来收拾局面的,正是骁宗。

骁宗到达辙围,派遣左军12500名士兵包围了辙围。同时,命令原本包围辙围的文州师后撤。同去的师帅们都表示反对。难道州师二军都拿不下的辙围,禁军仅一军就可以攻下来吗?

英章对认为不可行的严赵皱了皱鼻子说,

“还是谦虚一点的好。州师二军不能解决的问题,我们恰恰游刃有余,这不是很好吗?但是有一个问题不能回避,那就是时间的问题。希望在我们班师的时候不会被风雪挡住了归路。”

“的确如此。”表示赞同的是瑞州师左军将军也就是当时的师帅霜元。

“背后的山一旦被风雪封闭,无论是物资还是人马都难以通行。文州应该没有能够支持大军过冬的粮草,所以必须在冬天到来之前结束战斗。”

“物资从乍县起运,同时打开义仓,在大雪封山之前尽量备好过冬的物资,这些由正赖负责。”骁宗下令到。

“这不是侮辱人吗?!”英章好象沉不住气了,“再怎么笨.也不会拖到春天吧?骁宗怎么如此小瞧我们?”

“哪里有侮辱之意啊?但是总要做最坏的打算吧?”

“如果真的把我们想象得如此愚蠢,那还不如交给州师那些蠢货算了!说不定那样我们连一仗都不用打。”

“不能动用州师。州师中有很多这里的本地人。一旦打开义仓,我们就得把附近的百姓也供养起来了,就算清空了义仓也不够,但是我们又不能坐视饥民饿殍尸遍野吧?这样一来就会削减军队的供给,这是事关士气与战局的大事了。”

“如此说来,还是尽快解决辙围的好。这里地域广大,即使从四面八方同时点火,想把这里整个烧成灰烬也需要三天。但是如果借助州师的话,不出半月,那些乌合之众一定会一哄而散。”

“英章,我们为什么要来到这里?”骁宗问。

“为了讨伐逆赋。”

“为什么会有逆贼?”

被骁宗这么一问,英章一时语塞,答不上来。“当然,这一定是逆贼没错啦,他们违抗了王命,那当然就是逆贼啦。但是……”

“但是有一个棘手的问题,文州马上要进入冬季了,但是这里没有足够的过冬物资,百姓如果真的要象圣旨所命令的那样打开宫库纳税的话,就只有死路一条。所以,他们才揭竿而起,难道不是这样的吗?”

英章抬起头,说:“主上让我们来讨伐逆贼,主上说他们是逆贼,那他们就是逆贼!作为禁军,就应该如此!”

“话是这么说,”骁宗轻蔑地笑了笑,“你好象是主上养的狗。那么我再问你,王是什么?”

英章又陷入了沉默。

“如果辙围的人民伤害其他地方的人民,那么为了天下万民来讨伐他们,我们在所不辞。现在辙围的人民拒绝纳税,同样会危害到其他的地方,因此,一定要解放辙围,打开宫库,收足税歉。但是,还有必要做其他的事情吗?比如杀戮?”

营帐内一片沉默。

“我们带着王命来解放辙围,打开宫库但是,绝不能伤害辙围的一个百姓。”

骁宗下令:

“兵士不得带剑,只允许带盾,但不允许用来伤害百姓。”

盾是用坚硬的木头制成的,允许内侧贴上钢板,但是不能贴在外侧,考虑到可能有失去理智的士兵用盾的外侧殴打百姓。因此,要求在外侧贴上厚厚的羊毛,并且规定,即使是出于自卫而使用盾牌为武器,也不能使白色的羊毛沾上百姓的血迹,否则就要受到处罚。

被俘虏的叛军,只要投诚就可以被释放,他们想回辙围也行,想回附近的村落也行。

“虽然可以理解不堪重税的百姓的心情,但是如果全天下都无视王命的话,则国将不国。不服劳役,不纳税的风潮蔓延开来,最终受害的还是老百姓。如果辙围拒绝纳税,那么其他地区也会效仿辙围的百姓能理解这一点的话,他们一定会深明大义,打开宫库的。”骁宗说。

这个人回到故里,那个人回到辙围,他们会把我们的本意传达开去,这样就能让那些误入歧途的百姓理解我们并没有恶意,最终也理解骁宗的本意。

从围城开始的四十天里,王师反复地发起进攻,又不断地败下阵来。盾牌上的羊毛依然雪白,一点污迹也没有。王师要求开放宫库,人民却并不买帐。双方都没有妥协的余地骁宗的部队虽然没有凯旋,却也不至于败下阵来,而且只要还没取得绝对的胜利,他们就不会收兵;而辙围的人民也没有意识到把宫库持续关闭下去是不可能的。

终于到了第四十一天,骁宗翻越积雪覆盖的群山,回到鸿基,他带去了王师败北的消息,他说道:“乱民不断地叫阵,而他却没能取得哪怕一次决定性的胜利。尽管宫库最终还是打开了,但那是深明大义的百姓自己打开的,他们遵守了天道。”

最后,因为税毕竟都征收到了,所以骁宗的败北并没有被过问。从此以后,在戴国的北部流传着“辙围之盾’的说法,还有一种说法是“绵之盾”,它被描述成一种信义的见证。

骁宗和辙围因为信义而从此结下了不解之缘。当辙围再次陷入战火,骁宗当然不会坐视不理。骁宗和霜元率领近两万的兵马向文州进发。李斋揽着泰麒的肩膀,目送他们远去。

“但愿他们能平安无事归来!”

看着有点不安的幼麒麟,李斋充满信心地点了点头。

“没关系的,台辅,他们一定会没事的!”

李斋的话最终却没有实现从后来发生的事情看,李斋觉得,乱事以辙围为中心,是经过充分的预谋的。这绝不是简单的暴动,组织土匪,授以计谋,并指挥他们,一定有这样的一个幕后操纵者存在。而且这个人非常清楚骁宗不会坐视辙围动乱。

骁宗就这样第二次踏上辙围的土地,却再也设有返回鸿基。

3

“李斋?”

好象很惊讶的声音,李斋回过头来一看,阳子不可思议地定定看着她。李斋想着怎么解释比较好,她刚才陷入了回忆之中。

“心情不好吗?”

“不”,李斋摇了摇头,“非常抱歉,想起了很多事。”

李斋一说完,阳子就点头表示理解。

“您曾问起戴发生什么事了,说得极端一点,就是发生了谋反了。主上因此下落不明。”

李斋简单地说明了经过。

“详细事情我也不太清楚。后来问了才知道,主上好不容易才到了辙围附近,在那里扎了营。不久后便受到了袭击。在战乱中失去了消息。”

“真是这样吗?”

“大致上是的。因为我没碰到当时在文州并知道详情的人。又没有向其他的人问过详细的情况。也不知道他们有没有仔细搜查过。说不定还有人正在寻找呢。自从知道主上消失的消息后,朝廷混乱,一片无组织状态。”

“为什么?”

……蚀。

这是骁宗出征文州半个月之后发生的事情,前一天霜元飞来的青鸟抵达了首都,说骁宗他们安全地翻过了山。从他们翻过山到达辙围之后的几天中实际上青鸟又来过一次。据说他们到了辙围附近的乡城——琳宇后,在那里扎了营。

“是安全到达的吗?”

听到这里,偶尔在路门会相遇的地官长宣角会心一笑。

路门是一个拥有三层楼阁,有人的身长十几倍的巨大建筑物。南北门之间的白色大厅里有着同样白色的阶梯,一直延伸到云海。

“今后也能安全的话就好了。将军对主上那么关心,我这样说也许是很失礼的话。”

“一定会安全的。”李斋对宣角一笑,同时从路门拾级而下。

这时,李斋听到下面有轻微的响声。李斋想知道是什么声音,于是停了下来。什么也没听到的宣角看了看四周,回过头不可思议地看看李斋。

“什么声音?”

在宣角看着李斋的同时,李斋问了一声。李斋感觉到山在震动,脚下的大地,也就是支撑皇宫的凌云山在震动而发出的声音的样子。世界剧烈地震动着,巨大的路门发出吱吱哑哑的声音。令人惊奇的是眼前的视野突然变暗了。抬头的一瞬间,眼前的路门的瓦片就像雪崩一样掉了下来。

实际上,那时候山确实震动了。如果有人在皇宫的上方俯视的话,也许会看到浮在云海中央的岛中,有着同心圆状的波涛。靠近岸边的宫城一带,云海的海面急速地上升下降。另一方面,岸边的建筑物不断地摇晃着,一边发出轰隆声一边逐渐地倒塌。

皇宫一带就像被一把巨大的锤子锤了一下似的。就因为这一击,风云突起,朝向四面八方喷射。太阳失去了光芒,变成了暗淡的铜色,天空也一瞬间变成了暗红色,四周开始孽延着瘴气。

这是什么?

李斋楞楞庞坐在那里。看着那尘土飞扬的异常的天空。大地还是不断地蠕动着。虽然不再摇晃,但从地底传来的震动还是传到了地面上。

“是日食?!”

悲鸣声近了。李斋回头一看,全身是土倒在路门石阶上的宣角头朝上看着什么。

这是为什么?李斋是第一次遭遇日食。同时还听说过,云海之上是不会发生这种日食的。

宣角站了起来,他的脚边堆积着破碎的瓦片。走了两三步,碎瓦片淹没了许多东西,有两个人现在都埋在瓦底下。

“李斋,台辅呢?”

李斋跳了起来。地鸣声持续着,倒在周围为数不少的人发出惨叫、呻吟声。但她现在没有余力来顾及这些了。

泰麒在哪里?在忙于午后的政务?现在的时间还早了些。去外殿了?回正宫了?仁重殿?

“应该没关系吧,大濮在台辅身边呢。”李斋说。

宣角抓住了李斋的手腕,李斋那张被灰尘弄脏的脸正呈现出不自然的青白色。

“李斋,你不知道吗?天上原本是没有日食的。是台辅让它发出鸣声的。”

李斋飞快地跑走了。

“李斋?!”

“宣角,你去救助伤员。”

朝背后大叫一声,李斋飞奔向路寝。李斋也曾经听说过麒麟会引起小规模的日食,这就叫做鸣食吧。但是在蓬莱长大的泰麒大概不知道发起鸣蚀的方法吧?

李斋在蓬山第一次遇见了泰麒。那是在骁宗上山的时候,她自己也上去了。当时的泰麒既不能变成麒麟,身边也没有使令,在蓬莱生长的泰麒对麒麟的知识都不是很清楚。到底刚才发生了什么事情唤起了泰麒的这个本能呢?

尘埃和劣木的臭味在空气中弥漫着。象是快要烧过头的太阳在略微阴暗的空中散发着红色的气体,还有持续不断的地鸣声。李斋觉得有种不吉利的预感,好象有什么不好的事发生了。

越是靠近仁重殿的建筑受损越严重,州厅的门完全倒塌了。周围的围墙也是这里塌,破烂的。对面看得到的建筑物也是倒的倒塌的塌,瓦砾一塌糊涂。目光所及的仁重殿一带,大多数建筑物都变成了瓦砾堆成的山一样。

地鸣不知什么时候停了下来。取而代之的是到处的呻吟和惨叫声。太阳光很浅,天空呈现出一片淡淡的红。

不久,人们聚集了起来,李斋召集了很多的士兵,在碎石瓦砾中寻找着泰麒的身影,可最终哪儿都没找到。仁重殿正殿的西面,面对云海的露台和园林都毁于一旦。建筑物和树木被连根拔起,上面堆积着沙土尘埃,残留着被波涛摧残的痕迹。

后来,李斋下令船出海去寻找,坐骑也被牵了出来。留在宫中的人象在挖园林似的到处搜索着泰麒的身影。但自从那天以后,就找不到泰麒的人了。

搜索持续的同时,为了告知这一紧急事件,他们朝文州放了只信鸽。在它到达文州之前,从文州那边飞来了一只青鸟。青鸟带来的书信里写着:骁宗失踪了。

卧室中沉默持续着。李斋紧紧地握着脖子上的珠子。

“还是不知道主上的消息,也不知道台辅消息。”

“李斋,很苦恼吧!”

阳子想要制止,不过李斋闭上了眼睛,摇了摇头。

“皇宫乱极了。根本不能组织搜索主上和台辅的队伍。”

李斋喘着气,阳子慌张得握着她的手。

“没什么吧?”

“没什么。”对于阳子的问题,李斋说没什么。她微微地喘羞气。耳边又响起了耳鸣,象是风中传来了风影的声音,好象在说“不要!”

“行了,今天就到这儿。”

李斋朝着耳边那似有似无的声音的方向伸出手突然又放弃了,她发觉自己已经失去了右手。那种苦闷的心惰开始淹没她。

“……请救救我们。”

握着珠子的手放开了,伸了出来。一只温暖的手握住了她。

“……求求你帮帮戴国。”

“我知道。”

从隔壁传来医生跑过来的声音。李斋再度坠入极度的黑暗和罪恶中

4

“怎么想?”

走出花殿,阳子问身后的两人。一个面无表情地沉默着,一个说“无论怎么问李斋她都是这么讲”。

“首先我们知道了泰王和秦台辅失踪的过程。”

“不是说这个,”阳子苦笑着说,“她说要我们去救戴,你们怎么想啊?”

“这取决于李斋到底有什么具体的请求,还有,现在的庆国到底能做什么。”

浩瀚这么一说,景麒就停住了脚,行了一礼,因为景麒是在州厅执行公务的时候被调出来的,所以现在必须回去。目送着他离去,浩瀚也说他该回冢宰府了,便退出了正宫。

无论是谁,都不想帮李斋。这么想着,阳子回到了内宫。

其实,庆国也正处于动荡之中。就象浩瀚说的那样,要帮助戴国真的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实际做起来,阳子能做什么呢?自从登基至今已经两年了,她还是很不习惯对这里的事务不了解,就连阅读文书也有困难,加之政务繁忙,也不能太多地拜托浩瀚和景麒,只能利用间隙向他们请教。帮助他国这样的余力,阳子就不用说了,无论是国库还是朝廷都没有。

这么想着,她向内宫的西侧走去。走到廊屋,她看到了一个身着盔甲的人走了过来。

“啊,桓魋。”

桓魋也注意到了阳子,停住了脚步,轻轻地拱手,他就是庆国的禁军将军。

“正好。”阳子这么一说。

桓魋欠欠身,道:“请您原谅我。现在正是要训练的时候。”

阳子轻轻地笑了笑,

“不是那样的,如果累了的话就应该好好休息。”

“啊……”桓魃点着头,阳子把他带到了内宫的书房。这里是她可以在公务的间隙休息的地方,也是她在白天住的地方。

“……真是一个百废待兴的王朝啊。”阳子一边倒茶一边嘟囔着。旁边的桓魋吃了一惊,阳子苦笑了一下无论是要救戴国还是做其他的什么事,都得先把庆国整治好王想处理好政务就必须先博览群书;臣子中有一大半原本是市井间的游侠,让他们成为正规军也必须经过训练,而训练的人手却如此不足。

“让您去训练士兵真是辛苦啦。”

“哪里,我没什么的。这是将军在战争间隙的本职工作。”

阳子笑了笑,她知道这不是桓魋真实的想法。她最初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便惊讶于其军事力量规模的庞大。但是在了解了实际情况之后,也就明白了这里不存在所谓的警察,无论是日常的巡逻,还是对罪犯的监管,都是由秋官所指挥的军队来负责的。不仅如此,公共的土木工程,也属于军队的管辖范围,是由军队和服苦役的罪犯一起完成的。至于王宫和都城警备以及对王宫大臣的保护也是他们的职责。所以即使在战争的间隙,军队也是非常地忙碌。

“得赞美你一下,虽然是微不足道的。”阳子笑着拿出了茶具,桓魋笑着双手接了过去。

“以茶代酒,聊表感谢之情。”

微笑过后,阳子开始向桓魋问道:

“桓魑知道泰王吗?是一位很有名的人啊。”

“啊。”桓魑点点头,“当然没见过面,只是听说是以前的乍将军吧。”

“知道李斋吗?原本是承州师的将军。”

“哦,不知道。那个人所乘坐的骑兽好像已经痊愈了。”

“是吗?太好了。”

“是啊,我虽然不知道刘将军的事,但是一看那骑兽就知道她一定是一个很优秀的人。那只骑兽对主人非常忠诚,也训练得很到位。看到主人遇到麻烦,就会与主人并肩作战如果不是这样的话.就不能说是一只训练有素的骑兽了。”

“诶……”

“但是不知道她的名字。因为之前并没有关于其他国家的将军的传说。乍将军很特别,我这样想。”

“特别……是了不起吧?”

“啊。”桓魑赞同地点了点头。

“如果将乍将军与将军你相比呢?”

“当然没法相比,他是一个英雄啊。”

“果真是英雄的话,就不会让戴国陷入混乱当中了这样说也许太残忍了。泰王没有蹂躏他地国民,所以发生变故不能说是他的过错。”

桓魋一本正经地扬着头,说道:“您说什么变故?”

“好像是谋反。戴国新立了伪王,而且骁宗和泰麒也下落不明。现在只知道这些。因为李斋还没有完全痊愈。”

“这样啊。”桓魋嘟嚷着,好象陷入了沉思,阳子也若有所思起来。虽然不知遭详细的情况,现在只知道李斋要拜托庆国,而且为了拯救戴国,她万死不辞。然而,庆国也只是一个百废待兴的国家而己。

“只有在生命的尽头,才能对一个人下最终的评价。”

“恩?”

“也许只有看到最后的结果,才能作一个最贴切的评价吧。如果只是取得一场战斗的胜利就称之为长胜将军,那是不恰当的。只有极其优秀,而且一生都没有遭受战败的人才配得上这个称号。”

“那就是说,我们对泰王的评价过高了吗?”

“倒也不是这个意思……只要是在行将战败的战事里将责任推给同僚,在必胜无疑的战事里抢夺头功,就可以很容易地当上‘常胜将军’了。而一旦得到这个称号,就会被人觉得他是一个优秀的将领,是人中龙凤,是一个豪杰式的人物。”

“这……怎么了?”

“但是,这种评价也只不过是从某些事情的结果这个角度来评价他。像豪杰这样的结论并不是对泰王最贴切的评价,比如说,泰王如果蹂躏戴国人民的话,就不能称他为豪杰了吧……所以这些所谓的评价并不能评判两个人的高下。因为如果一定要比较的话,每个人都会有私心,一定不会拿自己的真实情况去和别人所得到的评价进行比较。”

“哦,原来如此。”阳子苦笑着说。

“但是就算不比较,主上也是一个优秀的王。”

“哎?”

“如果一定要我说的话,能够安坐于王位之上,不要做出失踪之类的事情的王对于我来说就是好的王。”

桓魋像模像样地说着,阳子笑了笑,说:

“桓魑……如果让你去戴国讨伐伪王……”

“不要开这样的玩笑吧!”桓魃很慌张地摆摆手,“戴国的军队那么弱吗?需要我们出兵?毕竟我们现在没有出兵的余力,动用军队将是一个很大的工程。就算是一只军队也有12500人,这还只是士兵的人数,还得算上军官、马还有骑兽。这样的大部队所需的粮食补给是难以想象的。”

阳子目瞪口呆,“是啊,吃饭的事情……”

假如是13000人的话,阳子这么想,在国内每五个人一顿大概需要一升的粮食,这样算下来,13000人一天最少也需要7890升的粮食。

“不可想象的数量啊!就算是一顿吃一个包,一天也要39000个。”

“啊?”

“没什么了不起吧?”阳子苦笑着。

“所以我们才在各地设置夏官把守兵寨,一旦地方上发生动乱,需要出兵的时候,就可以从兵寨得到补给。但是,如果是在其他国家的话,首先我们不能设立兵寨,而且粮草也不能全部运过去。即使可以解决运输的问题,那么多的粮草也不可能一下子运到。”

“对于我们来说的确是有点为难……”

“就算是倾尽我们的所有,只留下最低限度的储备,我们也没有足够的船只用来运输。”

“这样啊……”

“所以说对其他国家用兵对于我们来说是不可能的,何况我们也不能对其他国家趁虚而入。”

“当然不是去侵略别国,没有要借机占领戴国的意思。”

桓魋歪着头想着,“这……”

“话说回来,我就是借助了雁国的王师才得以入主尧天的。”

“是这样啊。”

“我们所能做的就只有寻找泰王和泰麒吗?”

“他们两个现在……”

“不完全清楚如何是好呢?如果是搜索的话,就要派出配备了能够飞翔的骑兽的部队。”

“如果是派出一个小队,就是二十五头骑兽的话,会因为数量不足而难以开展。但如果派出一个中队,就是一百头骑兽的话,就可以分头行动而绰绰有余了。”

“要一个中队……”

这不是不可能的,但是官员们一定不会赞同。大概他们会说,庆国自己的事情都管不了,还要去管别国的事。阳子用手支着脸,好象又陷入了沉思。

“……但是泰王在不在位,的确事事关重大啊。”阳子嘟嚼着。桓魋变得神情紧张。

“的确是这样啊,无论泰王是一个什么样得人物,对于戴国得人民来说,王下落不明,总是很严重的事情。而且,戴国现在正是严冬时节。这样活着,还不如死了的好。”

“死了的好?”

“如果王死了,就会有新王即位。人民也只需要忍耐了这一个过程就可以了。即使是一个昏君,上天也会剥夺他的王位,百姓也只需要等到下一个新王即位就可以了。我想,王没有死又不在位,这是最糟糕的情况了。”

5

李斋在半夜听到轻微的说话声,她睁开眼。

“……好饿啊!”

“我也这么想啊,所以才带了茶过来。”

“好开心,一起吃吧。”

听着无聊的对话,李斋轻轻地抬起头。枕边的女官好象很吃惊似的看着她。在卧室的门口有一个女孩探出脸来,说:

“不好意思,吵到你们睡觉了吗?”

“不。”李斋摇摇头,“为了照顾我你们还没吃饭吗?”

被李斋这么一问,玲使劲地摆摆手。

“只是错过了吃饭时间而已。祥琼特意给我拿来了消夜,没关系的。”

“那你吃吧,我没关系的。”

李斋这么一说,那个叫祥琼的女孩笑了笑。

“那赶紧收拾一下,我马上就过来。”

“恩。”玲点了点头就出了卧室。代替她的祥琼来到李斋身边,弯下腰,说:“没有什么特别的事情,却打扰了您,真是不好意思。我是女史,我叫祥琼。”

“……没什么,彼此彼此。我也给玲她们添了很大的麻烦。我没有人照顾也没关系的。”

“这不用您来操心,太医会决定的。”

“是啊。”

李斋这么一说,祥琼就笑了笑。

“您不用那么过意不去。我们人手不足,不能充分地照顾您。应该是我们说对不起的。”

“这……女官们都很照顾我。”

李斋移开了目光,说:“景王……我觉得她是一个很真诚的人。”

“我也觉得她的确是一个非常认真,非常正直的人。”

祥琼突然笑了起来,李斋有些意外地看着她。

“金波宫的每一个人都对景王不拘于礼节。”

“的确我也感觉到这种氛围。大家口中从来没有什么牢骚,这让人觉得很惊讶。”

“哪里……”

“听说泰王是一个非常了不起的人,但是现在不知道他的行踪,您大概很担心吧。”

“是啊。”李斋点点头。

“戴国的老百姓一定很痛苦吧,而且现在正是戴国的寒冬时节”

“你知道戴国的事情?”

“没有。”祥琼说着摇摇头。

“我出生在芳这个地方,那里的冬天也很冷。无论什么事情都因为冬天的关系而无法开展。我听说戴国的冬天比芳还要冷。”

“是啊。”

“芳现在也是王位虚悬,但是和戴国不同,芳的先王是一个暴君。”这么说着,祥琼好象有些落寞地笑了笑,“就算是王位虚悬,人民也还有被拯救的机会。但是听说泰王是一位深得民心的王,这样的王也不见了……”

“恩……”

“听说是发生了谋反……在一个王朝的最初,总会因为前朝的束缚一朝消失而逆臣贼子横行。”

“恩,那么……”李斋嘟嚷着,祥琼歪着头看着她。

“的确是这样,趁着王位未定而横行的那些人害怕新王的登基,但我却不觉得那会是叛乱的理由。”

“那么?”

“我也不明白啊。”李斋回答到他们知道那些狗急跳墙的官吏会谋反,并且也做了相应的准备,“但是为什么还会发生那样的事呢……”

主上的确是一个非常贤明的君主。和李斋一同从承州而来的师帅很感动地说着。

“三公好象也很感叹于如此之迅速的政治改革是没有先例的。”

“或许吧。”

“士兵们也为贤君的即位而高兴,老百姓也是欢呼雀跃。”

李斋笑着点点头。因为骁宗出身于行伍,所以在士兵中威信很高。又因为之前骄王是推行文治的王,所以士兵们受到冷遇,相比之下,骁宗更受欢迎。同时,他登基之后,变卖了他的财宝,在冬天的时候向各地的义仓赠送了物资,人民无不大喜过望。戴国的冬天非常寒冷,一旦食物和煤炭储备用完,马上就会威胁到人的生命。因为骄王的奢靡,各地的义仓都空空如也。而现在,骁宗送来了物资,人民自然为主欢呼:好日子要来了。

“是啊。”师帅笑着这么说。李斋也有同样的感觉,到处都可以听到人民的赞美,在集市中,百姓对王师的热情以及新王的爱戴都随处可见。不仅是老百姓,就是宫中的官吏也是一派生机勃勃的样子。

但是高速前进的车也有吱吱呀呀响的时候,作为州师将军加入朝廷的李斋发觉本应气象清明的朝廷却有一些阴暗的角落。冬至刚过时发生的一件事让她了解了这一点。

“最近台辅要去涟国了,”骁宗对他的近臣说,“去涟的话往返要一个多月,在这期间要举行冬狩。”

李斋最初只是理解了这番话的一个层面,也就是说,在新年前后,不会有什么重大的公务,利用这个期间来举行大规模的狩猎。随后她突然觉得,朝廷正在进行大整顿,而骁宗还要进行冬狩,真是一个优哉游哉的人。李斋内心非常震惊。当时大概大家也都是这么想的吧。现场弥漫着一种困惑的气氛。首先打破这种气氛的是禁军右军将军阿选,他小声地问,“战利品是……”

“是狗。”

对于这简单的话语,李斋感到很惊讶。

“必须要处决那些因为自己是先王的属下,就独断朝政的官员。绝不能放任他们横行朝野,一旦放任他们,日后再想肃清朝野就难免会引起剧烈的反应。不择手段私吞财产从现在开始是绝对不能允许的。”

一听到是关于整治朝野的事情,李斋就抖了一下。同样的感慨夹杂着各种叹息声充斥着室内。

“冬狩一结束,就到了迎接新年的时候了。就让他作为使节去涟国吧,禁军、瑞州师师帅和将军都一同前往。这样宽松的气氛之下,那些人一定会放松警惕,这样我们就可以把他们一网打尽。”

“那个时候也就是泰台辅去国外的时候吗?”

对于阿选的问题,骁宗点了点头。

“这还是不要让泰麒看到的好。”

“但是,过后也不让他知道吗?”

“是的,不能让他知道。从现在起,我们在这说的话,不仅是泰麒,与此相关的人都不能让他们知道。”

“那么就是说要秘密地进行咯?”

“这……”李斋差点叫出声来。对赋臣的整治是必须的,但是如果不能正大光明地开展的话,不就成了一种私刑了?

“当然全部都要按照正式的程序进行,只是必须保密。负责的部门必须严格筛选担任的官员。其他的官员不许过问此事。在泰麒回来之前务必全部完成,只要做到不动声色,官员的人数减少了他是不会发现的。”

这不是欺骗泰麒吗?李斋又重新陷入了思考,的确,对于泰麒来说,不让他知道也许是一种幸运;麒麟的本性是仁,他们厌恶流血,事实上,血的污迹是会让他们生病的。因此,这样做其实是骁宗对泰麒的照顾。

即使是很勉强,也得接受。李斋是如此。但是有一个人说:“这……”讲话的人是刚刚被任命为大司寇的花影,“这样做合适吗虽然是为他担心,但是台辅很聪明,与其百般掩饰,其实是不是对他讲实情的话会……”

“不行!”骁宗的回答斩钉截铁,没有任何回旋的余地。

听着这些谈话,李斋更觉得寒气逼人。一口气整顿吏治原本是骄王的宠臣,然后又作为骁宗的麾下担当朝廷的各个职位的那些人。谁做什么,不做什么。谁有问题,应该怎么处理。这些问题都是需要弄清楚的。骁宗登基之后,对于要逐退哪些人已经是有把握的了,而且骁宗对于铲除这些酷吏的影响也作了充分的考虑。事实上,这次冬狩不仅是要整顿朝廷,还要让潜伏的敌人原形毕露然后一网打尽。有逆心,野心的人,巧妙地隐藏自己的人,看到这样的整治,一定会坐立不安,这大概就是行动的开始了吧。

这个人……李斋这么想着看着骁宗。

(新王登基十余年如果是平庸的君主也许要数十年才能完成的事情,骁宗想要在一年内就完成。)

突然,李斋感到一丝寒意。至此,她并没有感到不满,对骁宗,她只有那种对一个众望所归的名将的尊敬,她对骁宗的为人有着很高的评价。但是从这时开始,她却开始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这绝不是对骁宗的计划的不安,也不是对骁宗的能力的不安,只是,如此强烈的光辉是不允许有任何阴影的。她只能这么想。

一切只能待观后效了。这么想着,花影突然造访。那是在一个漫天飞雪的夜晚。

6

“下雪了呀。”被带进客厅的花影这么说着向李斋行了一礼。

“很冷吧?”李斋坐在火炉边,想让她过来烤烤火,“这么冷还让您光临寒舍,实在是不敢当。”

“没什么,”花影摇摇头对李斋说,“反倒是我突然打扰,实在是很抱歉。我想和李斋阁下好好地聊聊天,虽然想着可能会很唐突。如果我有失言的话,也请您多多包涵。”

“不胜荣幸!”

“哪里哪里!”李斋笑着说:“我让下人准备了酒菜,不过看起来花影好象没什么胃口。”

花影惨白的脸上有些不安的神色,而且看起来很冷的样子。她的样子看起来大概四五十岁的样子,无论是外形还是实际年龄,花影都比李斋年长。尽管如此,这时的花影却是一副象迷路的孩子那样茫然的表情。她的到访不象是仅仅要和李斋加深友谊而已。

“虽然很失礼,但是想问一下花影阁下为什么突然造访?”

花影像突然回过带—样看着李斋说,

“啊……不是,真的是没什么特别的事情,就是想和您聊聊天而已。”

花影虽然这么说,却根本不象要闲聊的样子。可能她自己也意识到这一点,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

“不是特意挑这个时间来府上……但是……”

李斋歪着头,说:“我是个直来直去的人,希望你也知道这一点,所以,冒昧地问一句,花影阁下在为什么而烦恼呢?”

花影像是被人击中了要害一样抬起脸,突然间好象要哭了一样。

“实在是抱歉,如果有冒犯的地方请您原谅,可是我的确是不擅长委婉的言辞。”

“不,”花影摇摇头,“真的没什么。是我的不对。说实话,我刚才一直在想要怎么讲。被您单刀直入地一问,我觉得豁然开朗。”

花影浅浅地笑着,好象百无聊赖地抚摩着酒杯地边缘。和作为武将的李斋不同,修剪得整整齐齐的指甲在陶器的边缘抚摩着。好象可以看到她在微微地颤抖。

“是不是很冷啊?我们坐到火炉边去吧。”

“不用了,还好。”

这么说着,花影才发现自己的手在微微地颤抖,好象很紧张似的用另一只手握住了它。

“不是冷,李斋阁下,我只是觉得害怕。”

“害怕?”

花影点点头,李斋直直地看着她,忽然觉得她脸上的神色看起来的确是发自内心深处的害怕。

“主上登基,王宫里风云变幻,实际的情况到底是怎么样呢?你有没有听说朝廷要尽快整顿吏治?”

李斋没有表示什么,还是一味的沉默。李斋明白,关于朝廷,既有褒奖之辞,也有反对的声音,但不管怎样,花影都有她自己的见解。

“这样改革是不是太急了……”花影象在发牢骚似的。

“急?”

“改革朝政是必要的,废除弊政也是必要的,但是如此之急有必要吗?给予充分的时间,充分的计划,进行稳妥的改革,难道不可以吗?”

“你是说他太性急了?”

“当然不是,我绝对没有批评主上的意思,只是因为整顿吏治在我的职权范围之内,所以觉得特别害怕。总是觉得会有什么闪失。有很多东西总是如鲠在喉。如此急进的改革真的是一样好事吗?无论如何我总是这么怀疑。”

李斋点点头,觉得也不是没有什么道理。

听说花影原本是蓝州的州宰,是个重情义的女宰相,在为数不多的几次交往中,的确感觉到她是一个有慈悲心肠,知书达礼,塌实稳重,深谋远虑的人。不仅如此,她还是个行事谨慎的人。虽然骁宗把她提拔为六宫长之一是她自己愿意的,但是,让她做大司寇是否合理的质疑也不绝于耳。秋官主要的工作是整理法度,裁决犯罪,保证社会稳定;同时,秋官还要行使外交官的职责,但是,花影作为秋官,是不是太重情义而轻法度了。这样替她担心的说法也是存在的。秋官应该象秋霜一样在刑罚、威令、节操上严厉行事。的确,坐在李斋前面的这个女人,像是一个迷路的孩子一样,魂无所依。无论从哪里看,她都没有作为秋宫的严厉和威严。

“……我一直都是地方官,为人民谋福利,现在做惩罚人这样的事情我实在是习惯不了,其实也不是习不习惯的问题,这我是知道的。作为秋官,尽管周围的人并没有谁命令我必须怎样做才能成为一个合格的秋官,但是,既然做了这个工作,就应该把它做好吧。可是自己……”

这么说着,花影低下了头。微颤的手指又开始抚摩酒杯的边缘。“从现在开始,不得不大量地裁汰官员。而且要在短时间内完成。我觉得好恐怖啁。倘若是判决罪人也就罢了,可是现在,裁汰官员也是如此性急,这样做好吗?”

李斋微笑着说,“请喝口酒吧,稍檄暖暖身子。”

被这么一说,花影点点头,端起了酒杯。花影这么不安或许也不是没有道理的。的确,现在的朝廷风云变幻。处理旧恶是新王朝不可避免的员任,然而象这样一蹴而就是从来没有先例的。

李斋看她喝下了酒,接着说:“主上是一个果敢的人。”李斋看起来好象苦笑了一下,花影也情不自禁笑了笑。

“我们是习武主人,看重时机。有时做出一些决断的时候,必须要果断,因为没有考虑的时间,尤其是在战场上。如果一味追求慎重的话,就会错过时机,后果将不堪设想。所以主上的决定也是可以理解地,现在也的确是一个好时机。”

说完,李斋就笑了笑,“原本我也怀疑自己真的是一个果断的人吗?遇到事情的时候会觉得迷惑,结果犹犹豫豫地浪费了时间。像主上那样果断我是做不到的。

“那么李斋阁下也有不安的感觉咯?”

李斋一时不知道如何作答,但是她想大概花影没有注意到这一点,所以觉得没什么大不了的。

“……倒也不是不安,只是赞叹主上如此果断。而且我确信主上是在没有任何犹豫地情况下就下了这个决定的吧。果真如此,将旧恶一气铲除绝不会是什么坏事。因为朝廷越早整顿,百姓就能越早地过上好日子。”

“那个……我知道。”花影垂下头,“你那么确信,我却完全想不通;你怎么能够那样不迷惑、坚定信念呢?绝对不是不信任主上……”

“花影大人和主上如此的……”

“不,没有任何关系。事前我只是听到一些传言。”花影终于露出了微笑,“所以,当接到让我就任秋官的旨意,我真的是十分惊讶。他怎么会知道象我这样的小人物。”

“主上就是这样的人。”

“李斋大人一直是主上的部下吧?”

“怎么说呢……”

李斋和骁宗是在蓬山相遇的。在登山的过程中,她遇见了传说中的乍将军。为了登山而进入黄海的人们大多组成了团队穿越黄海。然而,骁宗却不在那些团队中。只是带了个军师进入黄海,独自挺进蓬山。

“所以到了蓬山之后才第一次相遇。”

“是这样……但是,离开军队独自进入黄海不是很危险吗?”

“本来是很危险的,但是对主上而言就没什么了。之后还听说主上在骄王的时候,曾经退出了禁军,返回仙籍三年。那时好象就已经进入过黄海,在黄海还拜了以抓捕骑兽为生的人为师呢。”

“徒弟?禁军的将军?”

花影睁大眼睛,似乎很惊讶的样子。李斋则微檄一笑。

“主上就是那样的一个人。总是喜欢自己捉骑兽,自己训练。在登山时也想自己狩猎,无法待在队伍中。听说骁宗为了登山,也和我们同时进入黄海,当时我想:这样的话似乎就没有自己出场的机会了。”

李斋苦笑了一下,花影也不再多说了。

“我可能问了失礼的话吧?”

“一点都没有……所以说,我并不是主上的部下。不过,在蓬山的时候,骁宗和台辅对我都很好,在那之后便开始得到他们的照顾。”

禁军的将军与州师的将军在身份上是有差别的,但是并不是部下的关系。所以,她一直都被以同辈的身份相待。骁宗即位后很快邀请李斋到鸿基,和骁宗的部下合并起来,其中也有登山时同行的熟面孔。

“像这样回忆往事,会感到一种奇妙的感觉。我自己到底属不属于主上的部下呢……?”

“是这样啊……”花影轻轻吐了一口气。

“那么,我的感觉也许是种参考。李斋阁下不会让人觉得象是他的部下,我总觉得你并不象是从一开始就跟着主上的。”

“是这样吗?”

“是啊,所以今天才想拜访一下李斋阁下的。对于其他人,因为担心,总觉得好象不能一吐为快,甚至觉得只要有什么闪失就会被人抓住小辫子。但是李斋大人就不同了,可能是因为同样是女人的关系吧!”

“你能这么觉得,我感到很高兴。”

李斋回答道。

花影的看法没有不妥。李斋作为骁宗的部下,长时间侍奉在骁宗身旁,十分了解骁宗的为人和想法,他们之间有着久经培养的信赖,两人的关系十分牢固,日子久了就不再会有疏远的感觉。李斋是这样想的,花影肯定更是如此了因为自己和他人不同,所以充满异样感觉,这是理所当然的。

“不安可能是因为羞愧吧。”花影夹杂着苦笑这样倾诉羞。

“感到只要主上说了什么,李斋大人他们就会领会其意思……只有自己无法领会主上的意思。在我战战兢兢地环视大家心领神会的脸的时候,大家已经先行去办事了,我好象总是被丢在了后头……”

“我觉得并不是每个人都了解主上的意思的。”

“是吗?”

“应该是。我就有不理解主上意思的时候。但是,我只是想既然主上那样说了,就可以了。”

“因为主上很相信你嘛。”花影的声音有些落寞,同时又伴有一丝恐惧。

“可能有些不同,并不是无条件的相信。不知道该怎么说……我和主上是不一样的。”

“不一样?”

“我和主上初次见面时就感觉两人能力是不同的。就是说看事物的方法是不同的。他能从我无法想到的角度看问题。”

花影沉思片刻,然后好象忽然想到什么似的抬起了头。

“我知道骄王的统治不会长久,但是又觉得没有必要考虑改朝换代之后的事情。”

“是这样啊,很惭愧,我也是。知道骄王的统治不会长久,再那以后可以预见到戴国会一蹶不振啦、不才之辈会开始横行无忌啦。但是,并没有考虑过解决的办法。与其说感觉没有考虑的必要,不如说根本没有想过这问题。”

“知道了。”

“后来看到主上做的事,才想到原来是这样的。如果国家衰落,就需要能阻止其衰落的人才;而要培养那样的人才,并委以重任需要时间。如果担忧国家的将来就要有所准备,现在看来是很清楚,但那时觉得那时做这些事情是不可思议的,所以想都没想过。虽然预测过将来,但是却无视它们的存在。”

花影垂下头,“只有主上知道。”

“我也这样认为。是能力差别的问题。没有想到或是想得不够,用什么样的词来形容都不贴切。如果有考虑的机会,我可能也能了解,但是我们挖掘不出这样的机会。”

李斋这样说道,似乎很赞同自己的说法,“所以,无法看清主上意思的时候,我肯定会这样想。主上能看到我看不见的事物,他应该能确信。如果感到清晰的疑问和明显的错误,我也会说出自己的意见。但是,没感到特别的疑问和错误,而且不怎么明白时,我也会这么想这么理解。结果出来的时候,原来是这样,自己也就明白了。”

“是这样啊。”花影不安地点点头,然后不安地看着李斋。

“那么,关于台辅的事你也这么想吗?”

李斋想着,似乎这个问题触到了自己的痛处了。

“那个……”

“改革传到他那里,一定会让他难过的,所以,为了进行改革调他的国外去。台辅知道自己不在的时候,政府被肃清,不但会心痛,还会因为自己那时不在,什么也做不了,连救助危难和嘘寒问暖的机会也没有而受到伤害的。”

李斋沉默了。

从泰麒的性格方面考虑,李斋觉得他总是在自责什么都做不了,同时她也感到,如果泰麒意识到为了不让他自责而把他派到国外的话,他会更受伤的。

“我一边把台辅的心情当作理由,一边感到主上的选择置台辅的心情于不顾。只要是主上想要做的,就一定要做。”

“花影大人。”

花影悲伤地笑着。

“……最后,还是批评了他啊。我是这样想的,主上只带了自己信任的人,急着进行强硬的改革。就像不顾台辅的感情般,遗弃了很多东西。”

但是如果问到那被遗弃的东西到底是什么的时候,李斋感到恐怕花影自己也回答不出来。

大概花影只是害怕激烈的变化吧?大多数时候,花影的恐惧是有根据的。不是对骁宗感到不安,而是害怕自己被卷入骁宗制造的急流中。可能有很多人有同样的想法吧。不喜欢激烈的变化不止这样,有的人有本能的恐惧心理。同样,有因为骁宗的果敢和坚定而胆怯的人,也有负隅顽抗的人。

存在这样的矛盾。

反对帝王的原因是:一般地说,对于自己的待遇不平等、对政治手腕的恐惧,或者是因为对帝王本身的不安所引起的。

但是,不是因为花影对自己的待遇不平,也不是抱着对骁宗的手段的恐惧,花影的话里,能听出对骁宗本人的不安,但大概这不是她全部的想法。

在花影的心中还是存在着一些根本的东西的,对于快速变化的本能的恐惧在强烈光辉照耀下留下的深深的阴影。不是骁宗的过错,也不是对于骁宗的不满,如果这样看的话就容易理解了。

在之前就作好准备也是有可能的,那些不满藏在哪里,用什么形式出现的,没有人知道。那种难以理解的程度很恐怖,一边目送花影离去的身影,李斋一边这样想着。

7

从那件事情以来,李斋和花影变的亲密起来。

作为骁宗的新人的花影,还有和花影差不多的,既不能说是新人又不能说是旧部的李斋,同样是女人,一边是文官,而另一个是将军在‘象’又好象‘不象’的边缘徘徊的两个人,可能互相了解,心安了。

一点也没有改变的花影长着一张象迷路的孩子那样茫然的脸。特别是泰麒去了涟国,还有真正的冬狩开始之后,她好象一直很忧郁的样子,好象感觉到有危险的东西存在。

很多的官吏根据他们的罪行被拉去刑场。负责最终定罪的是花影。对于花影的判罚太轻这样的批评声音在相天的官吏中响了起来。不作出裁决是不可以的,但是要把自己的心变成鬼或者阴差,也会被人说她太残忍的另一方面一些不明真相的老百姓和官吏指责秋官:为什么那些先王的部下可以肆意横行而无人过问,为什么放任这些赋臣而不追究他们的贯任,让他们逍遥法外?这样严厉的批评不断出现,可以看的出花影已经被这些苦痛折磨得憔悴了。

“为什么让我做秋官。李斋,你能明白主上的用意吗?”

花影因为连日的刺激,在一直居住的大司寇府痛哭。李斋没有说什么慰问的话,就走了出去。虽说上界应该比下界暖和即便如此,因为现在是深夜,庭院结了霜,也非常寒冷。李斋在风中好象闻到了血的腥味在王宫中闻到这样的味道是没有遭理的。

把被捕的官吏带到秋宫那里定罪,然后就带去刑场,根据情况的不同将骨骸秘密处理是李斋的任务。因为必须秘密行事,李斋选了一个职位最低的部下做这件事情。因为为数不多,李斋自己不想为这种事弄脏了自己的手,根据情况将尸体放在事先挖好的地方埋了,身体也会有被污臭传染的感觉。

李斋这样做就可以了,因为她是习武的人,所以已经习惯了。但是花影呢?

李斋象什么也没有似的走向内殿,然后站在门口。王师六将军总是站在寝宫门口等待许可。但是见到骁宗说什么呢?怎么说呢?结果李斋还是回去了,连回到内殿的力气都没有地坐在路边的亭子里了。

花影好可怜。

李斋耸着窄窄的肩膀,叹了一口气。好像马上要倒下的样子。这时,从背后传来声音。

“好象很累的样子。”

李斋转过身去,原来是骁宗。

“不没有这回事。”骁宗问了句“可以坐下吗?”

李斋没有说话只是行了一个礼。

“真冷啊。”

“李斋和花影最新好蒙很亲密。”

被骁宗这么一说,李斋有种想从这里逃走的感觉。她觉得对于花影,骁宗大概是心怀不满的,但是也许现在他不想和李斋说这个。

“听说你们之间处得很好,从来都不拘礼节。”

“……是的。”

“那么我可以问你一件事情吗?花影有没有一点失职呢?”

李斋睁开眼睛。

“这个……是要将花影解职吗?”

李斋怯怯地看着骁宗。

“不是这样的”,骁宗苦笑道,“并不是对她的工作不满,花影好象承担着过于沉重的负担,是吧?”

“……我想并不是花影负担的问题。因为这是她的职责。”

如果从大司寇的位子上降下来好象意味着花影是被逐出了朝廷的核心。对于官吏来说这个是比较难以忍受的挫折吧。

“她在努力完成自己的任务……好象有批判的声音……大概花影的不满也不是针对秋官这个职务吧。”

“大概吧”,骁宗这么说。李斋很震惊,浑身轻颤着,并不是因为寒冷而是相当的生气,“既然陛下明白,为什么还要任命花影为秋官呢?”

“……大司寇对罪人很仁慈。”

“是啊,所以她才觉得自己不适合。”

“其实我只是觉得她比较适合这个职务罢了。”

李斋一时语塞。

“花影对罪人很仁慈,所以想着她应该可以帮我分担这个重担。但是看看花影现在的样子,好象对她来说太残忍了。如果她想换一个职位,也没什么关系,春官还是地官,只要是适合她的,我都可以为她留着。”

“那么……”李斋想,大概骁宗也意识到了自己的改革太激进了。

“做裁决、定罪的官员,总是动不动就会得罪人,但是作为秋官,这是不得不做的事情。”

“是的,……的确。”

“但是花影好象很辛苦。好不容易有个有能力的官吏,被这件事情击溃的话,我不忍心啊。如果我劝她离职的话,大概花影会觉得受责备了。从和花影很亲密的李斋口中传话比直接和花影说比较好。”

李斋感觉象突然卸了包袱一样。重重地吸气,吐气。

“……尽快地跟她讲吧。这样她也能早点安下心来。花影不是武官,我想她无论对什么事情都能慎重地处理,我认为她有这样的能力。”

“不管怎样,在泰麒回来之前,找到一个大概的解决方法。泰麒已经从涟启程,而且青鸟已经回来通报了。掐指一算,剩下的只有半个月的时间了。”

“不管怎么说,在台辅没来的这段时间里面一定要做是吗?”

“我认为是这样的。”

“台辅一回来就应该知道了吧。既然要整顿吏治,阻止不了事情传开的。如果他事后才听说难道不是更心痛吗?和这个比起来还是事前听说比较好。”

麒麟,骁宗苦笑。

“整顿吏治是民心所向但是,我们现在做的应该避开民众的眼睛,也应该避开麒麟的眼睛。”

“是这样啊……不,确实,这对台辅而言,是不想看到也不想听到的事情。但是,你觉得应该掩人耳目吗?人民知道这个事实的真相确会害怕,但是,惩罚在骄王的势力范围内参与施虐的人是有必要的。人民想知道加害自己的人被惩罚的消息,所以现在质问秋官在于什么的呼声很高。姑且不说不满的呼声,不让人民知道的话,他们是不会停止的。”李斋说道。

一个王朝总有终结,那就是帝王去世的瞬间。但是人民的苦难却没有中断,也没有一个明确的结局。即使新王即位,一开始也是局面混乱。人民的苦难并不会因即位仪式而终结。为了人民,有必要终止一个罪恶的时代,最适合的机会应该在即位礼之后新王朝的最初期,新王即位,新的王朝开始,先王时代的烂摊子被拆除,两者成为一体,告诉人民一个苦难的时代的结束,一个全新时代的来临。

“可能是这样。”

“那么……”

“但是,我不想让泰麒看到他。他还小,怕流血,又是麒麟。”

“如果你考虑台辅的感情,那也该考虑一下知道自己不在时发生可怕事情时的心情吧。台辅事后才知道,他在事情发生的时候什么都不能做,却被赶到国外。”

是不是说过头了呢?李斋这么想着,骁宗却点了点头。

“一定很悲伤吧……但是泰麒他不会表现出来的。”李斋歪着头说。

“泰麒有时对我表露出不安,对我来说,这就代表着人民的不安。”

李斋惊讶地看向骁宗。

“麒麟是民意的具体表现——我曾想过是不是这样呢?害怕战乱和流血,这不正是人民的呼声吗?先王以文治国,所以,新旧朝交替时井末发生悲惨的战乱,只是腐败越发猖獗而已。因此,为了改变社会风气,以武治国效果应该最好了,但是人民却因此不安了。武治确实果断但是如果失去了限度就会很恐怖。我感觉泰麒的眼神中透露着这样恐怖的不安。”

这个人啊,李斋想,这之前说的那些话就都忘了,也不知道该怎么表达现在的心情才好。或者,现在的样子看起来象超脱常态吧。

“我突然意识到,是否真的应该用那样的眼光看待那么可爱的小孩?我并不想让泰麒知道这次的事情。所以也千万不要让人民知。之所以这样,都是为了泰麒。这种情况下,人民的信任似乎也就没那么……”骁宗说。

“是啊”,李斋说到,同时,却也明显感觉到这么做是骁宗的不对。

在她眼中,泰麒看上去还只是个小孩子。尽管选任了新王,他只不过是个没有能力,没有力量的孩子。但是,对于骁宗来说,泰麒并不是个小孩子而己。泰麒依然藐藏羞巨大而重大的作用!当然,他就是这么决定的。泰麒不是个孩子那么简单,他是麒麟。骁宗一直以来都是这样说的,当然感觉上大家都是理解明白的。

“这次的事情泰麒是不知道的,人民也一样。所以请尽可能的秘密进行行动,最好不要有其他的枝节。”

“……知道了。”

李斋鞠了一躬点了点头,站在那里。

她目送着骁宗离去的身影,然后回到了花影处。

花影因为所发生的事情和先前所想象的情况完全不同而彻底崩溃、彻底泄气了。但沮丧了一段时间之后,花影就象想通了什么似的,心情豁然开朗地笑了。

“李斋,主上和我们这种人是不同的,这样说你或许就会明白了吧。对于我来说,这样想也许对工作也大有稗益。”

“我也向他再次确认过了。”李斋苦笑地说着。

她从花影那里可以看到力量。花影和骁宗的旧部之间原本存在着一些差异,态度上的差异,但是现在这种差异正在慢慢地消失,现在看起来花影更蒙是骁宗的旧部了。

也就是这前前后后的时间里,这样的变化好象随处可见。正巧在花影遗忘她的不安的同一时期,到处都有人表现出焦急的神情,不安的声音也随处都能听见。

在整个王宫里,和花影一样因为不习惯骁宗的做法而觉得焦急不安的人,超忽李斋所想象地存在着。但是,后来这种声音又奇迹般的减少了。

慢慢地,朝廷里变得纷繁纠缠起来至少看起来是这样的。

李斋对此觉得很恐怖。

李斋的不安,是很难用言语形容出来的。如果非要说的话,内在极度的不安与表面极度的平静,就象物极必反太过激进的骁宗不会善终。

朝廷看起来时好时坏。对于骁宗的武断的危机感,对他急噪性感到不安感,以及对他果敢的处事风格的恐惧感怎么也挥之不去。

在泰麒回来之前,对有问题的官吏进行整顿,大概是有必要的吧。但是想要对这种罪恶进行彻底的铲除,是没有那么容易的。没有好好地准备,看来是不行的。最明显的是,旧部和不是旧部的人之间的隔阂,以及由来已久的党同伐异。

或许也还有其他的问题,不单单只有这一千。不管怎么说,李斋对于任何事情都有自己的忧虑。其他灾难厄运的种子也许正埋藏在水面下面,不为人所知。

李斋并没有这么觉得,但事实上,在平静的水面下面,或许正隐藏着极大的暗涌。

*

他花了很长时间,才对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情有了大概的了解。

通俗地说,他遇到了神影。那会他刚刚被祖母训斥,气鼓鼓地走向中庭,就在那一瞬间,他消失在光天化日之下。他不记得那一秒钟的经历了,好象迷糊中打了个盹,去到了一个虚幻的空间里,转眼又回到了家里。这一转眼就是一年,对于他来说,这一年并不存在,所以他无法说明他自己不在这里而去做了什么。

警察来了,医生来了,儿童专家来了,心理医生也来了,大人们积极地想帮他找回那失去的一年,而他却一点回忆都没有。对于他来说,时间并没有中断,从漫天飞雪的中庭,到祖母的祭坛,就算是有哪个地方显得模糊,也都可以前后联系起来。但是,时间的中断又是如此的明显:祖母去世了,弟弟长大了;原来的同级生高了自己一级,本来低自己一级的弟弟却成了同级生。他觉得世界出了问题,而周围的人却觉得是他出了问题。他与环境变得格格不入,他的生活与别人的生活不再合拍。

不要说周围的人,即使是他自己也没有发现自己的一部分正在消亡。这个世界的他每度过一天,那个世界的“他”的生命也就减少了一天。不仅如此,他也丝毫不知道作为兽的“那个”他已经被牢牢地封印在“这个”他的肉身里,并且生命力日复一日地削弱。泰麒的身体只有在蚀再次发生的时候才能够彻底治愈,重焕生机,如果没有蚀的话,则需要漫长的时间来疗伤以重新长出角来。

“怎么啦?”问话的是爸爸,“怎么不吃啦?”爸看到儿子完全不动筷子,便说到。

妈妈抚摩着她的孩子,他正对着餐桌上的菜肴不如何是好。妈妈微笑羞说:“这样说来,这孩子晕不欢吃肉。哎呀,你看我全忘了,是妈妈的不好……”

“少来这套,不许挑肥拣瘦的!”突然,爸爸的音变得很冷,“这是妈妈为了让你身体好特地准备的。这世上有多少孩子连饭都没得吃,你还说什么喜欢不欢?不许偏食!”

“发生了那么多事情,累了吧?”妈妈揽着他的膀,这样讲无非是为了把那些异样的东西掩埋起来,“太油腻了受不了吧?剩下来也没有关系。”

“不行!”父亲的声音更冰冷了,“不要对他特照顾,从现在起,就应该让他学会长大了!如果真的为他好,就应该对他更加严厉!”

“但是……”

父亲没有理会话没说完的妈妈,而是死死地盯着孩子,“知道了吧?”

“……是,对不起。”他点点头,拿起筷子开始拚命地吃饭。

当然,没有人知道,这对于他的治愈是致命的伤害。

汕子在朦胧中突然抖了一下肩膀,半睡半醒中的!微微抬起脸。她觉得周遭的黑暗里有一丝血腥的气味流动。

这是什么?

在这种状态下思考微小的异物是什么令她不安?

汕子抬起头努力地想要弄明白这个坚硬的壳的样子,却怎么也弄不明白。她又尝试了一次。

好象什么也不是。

或许只是一种感觉,就只是感觉。应该不会在自己跟前发生太坏的事情吧?汕子这么问自己。

汕子终于理解了是泰麒在危急关头发起了蚀,想要以此逃脱魔爪。他逃了出来。泰麒打开了天门,完全打开了,所以,这里就是异界,过去在泰麒还是金色的胎果的时候曾经来到过的异界。在危急突发之时,他这样做是很稳妥的选择。过去借胎给泰麒的女人还有她的丈夫和孩子,也就是假亲和假兄弟都在这里的话,凶贼的手大概就够不到这里了。泰麒选择了能够保护自己的地方。

……正因为如此,在这里就不会有什么坏事发生了吧。

敌人也许会追到这里,但是,他们很难找得到泰麒,汕子深知这一点。即使被找到,也应该要用很长的时间。汕子觉得如果攻击只是来自外部的话就应该没什么问题。

因此,没有关系的。汕子自言自语着睡着了。

这样不知又过了多久,她又一次感到有异物而睁开了眼睛。已经反复了几次,汕子再也不能忍受这种不舒服的刺激了。

这到底是什么?

汕子抬起脸,她能看到的只有黑暗。一定要找出异物的所在。

“是毒。”黑暗中传来了傲滥的声音。

汕子恍然大悟。是的,一定没错。

虽然不是毒,但是那是象毒一样的污秽在充盈着。

“为什么?”汕子低声说道,“不是说那是泰麒的假亲吗?”

泰麒应该是觉得在这安全,才逃到这里来了。但是尽管如此,他们还是会间接地加害于泰麒的。

如果不能阻止他们,那么还不如自己冲破囚牢,汕子想着,正冒破壳而出的时候,突然听到哪里有声音,于是就停了下来。

“被囚禁了吗?那些是看守吗?”

听到傲滥的话,汕子立刻意识到了。那件事是很有可能的。

“难道,连这也被敌人发觉了?”

知道泰麒逃到了这里的话,就那么事先控制他的假亲,事情是这样吗?

“但是,他们似乎没有要存心加害于他啊。”

“但是这里充满了污秽。”

“现在哪里都看不出有敌人的样子。要拿下泰麒他们恐怕做不到,可能是想抑止住他。”

“那是可以做到的。”傲滥在黑暗里同意到。

“如果只是想把他囚禁起来,那么还不至于取他的性命。”

“可是如果抵抗的话,会引来敌人的”傲滥低声说道:“有这个可能。”

汕子深深地困惑了。

就这样成为俘虏,还是击倒看守放出泰麒呢?但是如果这样做的话,汕子们会大大削减泰麒的气力。即使不是这样,没有角,吸入那么他的气脉也将变得很细。

在这里忍耐一下,准备好迎接随时都可能出现的敌人的袭击。可能要事先养精蓄锐。即使从看守的手中逃脱,泰麒也没有逃的地方。他也不知道这里到底有没有可以逃的地方,当然,不能回危险的戴国了。能称之为世界唯一安全的地方的也只有蓬山了,但是泰麒也没有办法再次用食的办法了,对汕子她们来说也是没有办法的。

在寻找可以躲避的场所的时候,如果遭受两三次的袭击的话如果这样做的话,即使不会那样,泰麒由于没有办法振作,可能会消耗掉他的气力。既然不能回来了,那么对于汕子她们来说,也找不到让泰麒逃跑藏身的地方了。如果在寻找逃跑藏身的地方时被袭击两三次的话,能不能坚持心里没有底,即使能坚持,汕子们竭尽全力,泰麒自己可能连逃脱都没有能力。

只要是安稳的被囚禁,那就有可能不受任何袭击。也不会取他的性命,如果这样,那还是应该这样过。

“对泰麒来说,在这世上受到保护是很必要的。”

傲滥从远处这么说道。

“如果没有在牢狱中受到庇护,没有看守的庇护,如果没有这些的庇护。又会出现曾经出现的问题了。”

汕子点了点头。

人们把泰麒围在中心。精神上责难他,身体上折磨他,如果和警察医生什么的隔绝的话,现在可能虐该忍耐作为一个囚徒的身份了。是啊,确实即使是这样的庇护,也总比没有要好。

“让我们尽力忍耐一下,在目前还没有确认敌人的态度的时候。”

只要注意就不会有问题的,傲滥一边用这种神秘的声音说着话,一边就象睡着了。




第三章
第三章

1

这天,阳子在中午之前结束早朝,刚一回到内宫就看到自己的房间里有一只鸟在等她。

那是一只叫“黄莺”的鸟,是在官府捉住的,一只类似于青鸟一样的鸟类。青鸟可以传达文书,而“黄莺”则可以记忆人的语言,直接传话。

黄莺就和凤凰呀、白雉等等,只能放在梧桐宫里喂养,拥有它的帝王只让它做发信人和收信人的工作。如果说到黄莺,那就是有如国王的亲笔文书一样的具有权力和效力。要区分是哪个国家的黄莺时,只要看它尾部羽毛的颜色就能辨认了。

阳子看到黄莺,稍微张大了一下眼睛,然后就给了它银粒。那鸟用明朗的男人的声音说道:“正午打开禁门”,只说了那个就闭上嘴巴了。阳子轻轻苦笑了一下,下令中午时分打开禁门。然后,阳子他们就来到门前等待着,和预先告知的一样,中午时分,两只骑兽急奔过来。

“很唐突地从远处飞奔过来。”

他们苦笑着迎来了从骑上下来的两个人,稍高一点的那个男人轻轻地扬了扬眉。

“如果有什么要我帮忙的事情,请你明明白白地告诉我。”

“延国的的王能亲自前来,恐怕连我国的宰相都没有想到吧。托您的福,现在前来迎接你的官员真是欢欣愉悦呢!”

阳子笑了笑,对着另一个客人,一个金发少年望去。

“延台辅也好久不见了。”

“嗯”,延麒六太笑了笑,便又把脸转过去面对着禁门了。

“嗯……那个戴国的将军说了什么吗?能说说吗?”

“什么啊?”

阳子一边把两个宾客请入宫里,一边向近侍寻问李斋现在的情况,猜想着可能她现在动不了身,之前在正宫的一隅辟出一个位置给她放病床了。

“国为医生说,活动活动也没有关系,所以就决定让她稍微在我们照顾得到的范围内活动。每天睡醒的时候好像也能说话了,但是坚持不了多久。该怎么办好啊?昨天说话的时候,说着说着就又恶化了。”

“戴的情况还不知道吗?”

“虽然已经问了一些最低限度的事情了啊,是浩瀚啊。”

浩瀚正等在内殿的入口处。在他背后能够看到景麒和太师远甫的影子。他走上前去迎上他们一起朝积翠台的方向走到了书房的一角。

“根据李斋所说的,泰王和泰麒好像已经不知去向了。”

“如此。”延王尚隆一边答礼,一边应和到。

“再一次调查,在蓬山还是没有泰果的消息。也就是说,泰麒还没有死。既然凤凰还没有鸣叫,那么泰王也不会死。问了问从戴逃来的难民,在各种说法中,谋反这种说法似乎是最有可能的。”

“李斋的说法也是这样的。泰王为了镇压叛乱而亲征,虽然据说他就那样死了,但是具体情况还不知道。”

“在出兵前是不是有什么事情发生呢。就算没有死,也不会安然无恙的。是不是被囚禁起来了,或者被暗杀的人缠上没有什么可以潜伏的余地了呢?不管怎么样,戴国被叛贼所控制,泰王即使想声讨他们,也没有办法把自己的王座夺回来吧。泰麒怎么样了?”

“不知道具体情况,也不知道去了哪里。听说还是有不好的事情啊。在王宫有鸣蚀,是不是白圭宫有什么很糟糕的事情啊?”

“有鸣蚀?”

问这话的是六太,脸上的表情似乎觉得很难以置信。

“是的。那以后,没有看到泰麒的影子,虽然在瓦硕中搜寻,但是还是没有发现。”李斋说道。

“那个?真是讨厌啊。”

“讨厌?”

六太点了点头。

“有鸣蚀不是就说明泰麒现在有什么变故吗?如果没有什么事情,鸣蚀应该不会叫的。”

“是那样啊?”

嗯,六太点头道。

“应该说有呜蚀则说明有什么变故,泰麒也许已经不在这个世界了。”

“那么,那个世界呢?”

“还是没有办法断定啊。发生了变故,泰麒为了逃跑,所以发出了呜蚀,然后逃进了那个世界,这种想法是最合理的吧。但是,如果只是这样的话,通常他会回来啊。从他六年都没有回来这点看来,是不是还有其他的事情呢。”

阳子点头同意,然后看了看尚隆。

“在这种情况下,那泰王怎么样了呢?”

“你说什么?泰王怎么啦?”

“如果泰王死了,泰麒不是应该推选下一个国王吗?如果泰王安然无恙,而泰麒死了,泰王也会马上追随他而去的。那样的话蓬山就会生下新的泰果,戴国的新麒麟就这样诞生了,选定新的国王。”

“话虽如此。”

“但是泰麒还没有死的话,就没有道理生下下一个麒麟啊。但是我不认为泰王已经死了。因此即使泰麒没事,那么也没有必要选定下一个国王了。”

尚隆点头同意。

“这就是全部的事实。由于泰王和泰麒都活着,按道理戴就是不会有政变的。”

“但是现在有大量的难民四处逃离,戴国现在是不是情况严峻啊?”

“有可能。至少可以确定在沿岸有妖魔出现,而且大量的难民在这个时候几乎没有去处。”

“伪王当政,正当登基的仪式也没有举办,国家很混乱没有改变这种状况的方法吗?”

“虽然说既然正当的国王还在,就不应该有伪王。但是这样认为也是没错的吧。达情况下,戴国的人民起来反抗也是唯一的办法了。虽然不知道泰王、泰麒怎样了,但是各诸侯和人民合力声讨伪王。这样就能够拨乱反正了。”

“但是,从刺史来告知泰王已经死了这件事情已经有六年了。如果戴国的人民有声讨伪王的能力的话,就会很快这样做的。就因为没有办法做到,所以李斋才会浑身是伤,不是跑来拜托我了吗?”

“有可能啊。”

“即使延王为此而来,但是也几乎没有什么有用的消息。听说在中央的官吏、明白事理的重臣、以及首都的民众都不能逃出,这个是有证实的。李斋是那里面唯一的例外。所以说光凭这点就能说明戴国现在情况严峻。”

对此尚隆、六太都沉默。

“李斋还说戴国现在没有自救的办法,无论如何,至少派人去寻找泰王和泰麒,哪怕只是找找看也好。”

阳子这么一说,尚隆说:“这样吗?她的目的仅仅是如此吗?我必须得制止她。”

“这……”

“不好吗?无论发生什么,我国都不能向戴国出兵。”

阳子眨了一下眼,说:“……为什么?”

“一定是这样,一定会发生那样的事情。”

“难道你不认为我是在延王的帮助下才得以即位的吗?”

“当然不是!”他的语气非常坚定,“你是在我们的共同努力下才即位的,夺回王位的过程中,延王只不过提供了军队而已。”

“……你在诡辩!”

“诡辩又如何?天命难违!率领军队进入其他国家是会立刻遭到报应的,无论是王还是麒麟,都会很快死于非命。”

阳子困惑地环视室内,太师远甫点了点头表示认可。

“你知道遵帝的故事吗?”

“不。”

“遵帝是古代才国的王,那时假邻国范国君王无道,民不聊生,遵帝于心不忍,就亲自率军进入范国,想解救他们于水火之中。尽管他的本意是好的,但是王师越境不过数日,麒麟就死了,遵帝自己也很快驾崩。这是因为他们触犯了天条!”

“但是这……”

尚隆摇摇头,“天命已定,非人力所能改变啊。即使不是侵略,不是讨伐,而是为了拯救他国的人民,只要是出兵了,就一定会遭到天谴!感情上说,这没有什么过错;但从天道来看,这绝对是大罪而且在遵帝驾崩后不久,才国的国氏就由斋变成了采。”

这么说着,尚隆环视了一圈。

“据说遵帝驾崩之后,才国的王玺上代表斋王的国氏就消失了,变成了代表采王的国氏。这种变更是上天所定。换言之,遵帝犯下了滔天大罪。国氏变更这样的事情,是几乎没有发生过的。可见这么做的罪恶之深。”

“那么你是说要置之不理咯?”

“话也不是那么说,只是虽说扶危济困是好的,但做起来决不是那么简单。这个问题事关庆国的生死存亡,臣恳请您切不可草率从事。”

“说来说去,还不就是要袖手旁观。延王你并不知道李斋来到庆国是多么的艰险,对于一个如此信赖我们的人,难道你要让我弃她而去吗?”

“请你不要误会了,您是庆国的国主,而不是戴国的国主。”

“但是……”

尚隆举起一只手。

“在灾民之中,也有人说泰王和泰麒被杀都是瑞州师的刘将军指使的。”

“……怎么可能?”

“既然我们还不能断定他们已经不在人世,当然也就不能忽视这些传言。有很多人被灾民指出是逆贼,而其中李将军是被指控得最多的。我们不能忽视这种情况。”

2

李斋帝天终于得到了太医的允许,从她养病的正宫到别的地方走动一下。虽然这么说,但是她仍然不能独立行走,只能坐在轮椅上被推着走。她被虎啸推着,来到了一个像是内宫的宫殿。他们来到一个简朴的庭院里,走进了客厅。她刚被放在踏踏米上,隔壁就跑出来一个小孩。

“欢迎回来,已经准备好了,只有我一个。这下你可以好好享受了吧。”

“是嘛”,虎啸笑了笑,那手放在他的肩膀上,“他叫桂桂,是我的小兄弟。从现在开始,我想让他和之前的那个女官一起来照顾你。桂桂,这是戴国的将军李斋阁下。”

那个小孩灿烂地笑看着李斋。

“好像受了很重的伤啊,还痛吗?”

“嗯,给你添麻烦了,桂桂阁下。”

被李斋这么一说,孩子不好意思地笑一笑。

“不要说得那么尊敬啊,我只是一个下人而已。”

男孩这么说着,回头又看了看虎啸。

“夏官的骑兽放在马厩里。也让我来照顾它吧。”

“那是李斋的骑兽,她说行就行。”

“嗯……”桂桂充满期待地看着李斋。

“……骑兽?”李斋看着虎啸,“是……飞燕吗?”

“嗯,它看起来已经痊愈了。本来我想让你们相见的,但是天官反对骑兽进入正宫。”

“真不知道如何感谢你好啊……”

“跟我是不用客气的,对了,还是不要让桂桂照顾它的好,那样他会分心的,就不能全心全意地照顾你了。”

“这倒也是。”李斋这么一说,桂桂就小声说:

“老是把我当小孩子。”

“还操心这个,还没给客人上茶呢。”

“知道拉!”虎啸一说,桂桂就出去了。

“……虽然很失礼,但是还是想问一下,那个孩子是虎啸阁下的亲戚吗?”

“不是!他和我没什么关系,桂桂没有亲人,一直是阳子在照顾她。”

“阳子……景王吗?”

“嗯,但其害说是她在照顾桂桂,她自己一点时间都没有,所以一直是我在照顾他。”

“这么说来,这里是虎啸阁下的宅院吗?”

“这个……怎么解释才好呢……”

李斋眨了眨眼。

“这里是太师府的一部分,太师特许我住在这里。”

“那么,太师是虎啸阁下的的亲戚……”

“不是,我们不是亲戚。”

“……不好意思……那是什么?”

正当李斋倾斜着头的时候,桂桂捧着茶跑了回来。

“虎啸,阳子正朝这儿过来呢。”

“阳子?”

“嗯。她说想见李斋先生,能不能让我通报一下。”

虎啸看着李斋征求意见。

“当然……请她进来吧。”

李斋点了点头,虎啸和桂桂退了出去,随后有五个客人走进大厅。他们是走在最前面的景王,昨天已经见过面的景麒和冢宰,还有一个从未见过面的男人和一个金发的孩子。

“这不是雁国的延王和延台辅吗?”

李斋吃惊的打量着主从二人。

“雁国人……为何?”

“听说阁下和泰王,泰台辅颇有渊源所以,李斋,虽然想继续昨天的话题,但事实上,我想请你再描述一下现在戴的情况怎么样?”

李斋用剩下的那只手按在胸口。

“情况非常严峻。最主要的是因为主上和台辅都不在的关系。”

李斋一回答,就有一道碧绿的目光射向李斋。

“在戴的难民中好像有人说泰王,台辅被杀了。还说犯人是瑞州师的将军。”

李斋睁开了双眼。

“不是,那是个误会!”

“我们已经确认过了。别那么紧张。”

阳子把刚要跳起来的李斋按回原座。

“不对。确实,我是一直被当作大逆不道的罪人而被追杀。但是,那样的事,我绝对没作过。”

“……明白了。”

一直盯着他看的景王眼中露出一丝不安的神色。李斋吐了口气。不知是紧张还是安心,像是被麻痹了一样,一股强烈的倦怠感袭向李斋。

“……如果是我杀的或者说我是受谁操纵的话,我早就不知被追杀了几次,命也早该丢了。但是,不是这样的……”

李斋的单手垂了下来握住了珍珠。

在骁宗去文州的那个时候,李斋他们这些剩下的王师担当了防御鸿基的任务。不仅仅是防备。对王师来说,有无数必须担当的作用。李斋他们不得不完成那些去文州的士兵所留下来的任务。

就在那时候,一个谣言在王宫的各个角落里流传开来。每天都忙得不可开交的李斋在很长一段时间里一直没有听到这个谣言。一天她代替了离开鸿基的军士的责任,从早上到晚上都在巡视,那天晚上,她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到自己的官邸,花影却正一脸不安的等着。

“你一直在等我吗?”

李斋在听了下人告诉她花影来了且在等她回来后,立刻走进客厅。刚入春,深夜的客厅非常冷。在那里,没有传唤一个下人,独自等候的花影的身影给人一种孤单的无依无靠的感觉。

“如果派人通知我一下,我早就回来了。”

李斋一边说一边走进客厅,花影一下子笑了起来。

“没什么特别的事。你这么忙,真不好意思。”

本来想让下人准备一些酒菜,但是花影却并没有要留下来的意思。等在那里的花影一副紧张的样子,就是刚认识李斋的时候的那种脸色,李斋意识到她一定有什么不太好的事要说。

“李斋,有一个很奇怪的谣传,你听说了吗?”

“谣传?”

“对。我对军事不在行,所以不知道怎么去制止……”

花影说着,抬头看了李斋一眼。

“……有人说,虽说主上带兵出战了,但是去文州的辙围不是很蹊跷吗?”

“很蹊跷?”

“是啊。”花影不安的绕着手指。

“辙围是一块和主上有着深厚渊源的土地。如果单单只是动乱的话,主上不可能想到要亲自出战,一定是有人说因为那里正是辙围,所以主上应该亲自出战。”

“那个……虽说确实可能如此,但是不管是对严赵,阿选,英章还是禁边的任何一个将军,都是有能力镇压土匪的。事实上,主上最初是说应该让英章出战的。后来又因为动乱扩大,英章一个人的话确实有些吃力,就商量这样的话派谁去能够胜任这些事,但是大家仍然认为主上没有出战的必要。尽管如此,他仍然划出了阿选的军队亲自指挥,率领部队去了,说是因为那里是辙围的缘故,对,没错,我想起来了。”

说着说着,李斋自己也觉得指把这事前后联想一下,确实有些蹊跷。虽说对于骁宗是因为那里是辙围才亲自出战这一点不觉得有什么疑问,但是说了刚才那些后,总觉得有些不自然的感觉。

花影也好像感到了什么,点了点头。仍然是一副阴郁的表情。

“新年冬季狩猎期间的混乱,是可以预想到的。文州的土匪是这些问题中最让人担心的一件,实际上最先在文州亲生动乱并没有什么奇怪。但是一想到由此而被卷入的辙围,就开始觉得连在文州发生动乱这件理所当然的事也理所当然得有些奇怪了。”

“……说起来的话,可能确实如此。正国为那里是文州,中间是辙围,所以对于主上亲征这件事谁都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对。反过来说的话,提出让主上亲征文州的辙围的话也变得很自然了。”

“到底是谁故意挑唆骁宗出征的呢?”李斋这样想着,回头看了看一脸不安的花影。

“难道……这是为了对付主上而出的致命一招?”

“你是这么认为的吗?想想,确实听说有造反的传闻。”

“造反?到底怎么一回事?”

“我不知能不能解释得清楚……”

不一会儿,花影试探性的说:

“如果说有人对主上有背叛之心的话,那么要在王宫中加害主上的话是非常困难的,因此如果能把主上引出王宫把其带至战场这种混乱的地方的话,就可以制造不止一次的机会。因此,逆贼才做出引起动乱诱使主上亲征这种办法。但是,如果是太不符合常理的动乱的话,一定会招致主上的怀疑。而且即使有动乱也未必能使主上亲征。所以他们就利用了文州的土匪。因为在文州起动乱是一件很自然的事。而且辙围也在文州。考虑到由于主上和辙围有着强烈的信义关系,因此可以充分预想到,如果辙围有什么情况的话,主上可能会亲自前去帮助。正因为如此,那个企图谋反的人也反过来利用了文州,利用了辙围。”

“大概就是这样。”

“但是,这件事也可以反过来看。如果是辙围的话,主上亲自出征的可能性很高,反过来说,如果辙围发生什么的话,主上即使离开宫城也就没有什么不自然了。”

“……不太……”

“清楚”,花影截住了刚想说下去的话头。

“也就是说,这一切都不是主上的意思,是吗?主上是为了某些理由才想离开宫城的。这样说的话,在现在这个应该整顿朝廷的时期,没有反而要离开的理由。所以企图叛乱的人才想到利用辙围?”

“如果辙围有危险的话,主上亲自出征也就不会让人觉得有什么不自然了,这一点虽然已经很明白了,但是主上为什么会像花影你说的那样在这个时候,难道现在有必要离开宫城?”

“难道是冬季狩猎的……延续?”

花影小声的说。李斋笑着说,怎么可能。

“确定,如果在这个时候主上去镇压动乱也就是离开宫城的话,有逆心的人就有可能在这个难得的时机有所行动吧。但是,我还没有听到有关的风声。”

“是啊,我也什么都没听说……这样说的话,这难道是主上对我们的考验?不是……最糟糕的是,要收拾我们?”

“有这种事?”李斋提高了声音,“不可能。”

至少,李斋对骁宗怎么都不会有逆心的。如果有的话,也不会作出什么举动去让人误会。李斋不管怎么说一直都在骁宗麾下干得很好。骁宗本人,还有泰麒都相信这一点。

花影缩了缩身子,歪了歪脑袋。

“……我也想这么认为。但是却有人对我说,看着留下来的人的样子吧。”

“留下来的人?”

“在禁军中有严赵和阿选两个,还有瑞州师的李斋和卧信两个,对吧。这其中,严赵,卧信在主上的军中担任师帅任务。与此相对,阿选在骄王的时代是担任禁军的右军的任务,李斋则是承州师的将军。在这其中,主上从阿选的军队中筛选了一半带去了文州。也就是说,阿选的兵力被削去了一半。”

“你这是胡乱推测吧。”

“为了平定动乱,拥有最密切关系的首先是夏官,然后是准备武器的冬官。

夏官长大司马是芭墨,冬官长大司空是琅璨。他们都是主上的旧部。主上如果离开王宫的话,就只留下了台辅,受台辅节制的还有州令尹正赖,天官长太宰皆白,他们也都是主上的旧部。不是旧部的有秋官长的我,春官长的张运,地官长的宣角,我们没有参加平乱,也没听说过详情,自然,也没有必要去问……”

“有冢宰。动用军人的事与冢宰不可能无关的,冢宰咏仲不是骁宗旧部,本来是垂州候的……”

说着,李斋摇摇头,“这又是你自己乱推测的吧。毕竟主上也是将军出身,自然更加信赖出身于骁宗军的人。因此,和主上越亲近的人,接触军务的机会也就更多。如果考虑出身的话,这样不是理所当然的吗?参与平乱的都是他的老部下,没有参与的都是一些新提拔上来的官员,这不是从计略考虑,而是适才适用,我想应该那样想。”

“那样想可以吗?”花影不安的摸摸额头,“听了传闻,我大吃一惊,老实说,我不知道。”

“花影。”

“不是我有反心,只是我本来就不认同主上的想法,他太性急了,我很不安,有疏远感,所以想到李斋那去哭诉。”

李斋点头。

“现在想通了,虽然性急,但急得不过分。我也就没有不安了,主上要做的事,我也有足够理由去相信了。但不安是真的,其他人也有同感吧,对于主上的批评,否定,甚至是误解也是没有办法的了,这样想的话……”

“但是……”

“春官长的张运也是以前一直批判主上的啊,冢宰咏仲以前也非常不安的啊,还有阿选,严赵,还有李斋,你也有传言。”

“我的传言?”

花影发青的嘴唇颤抖着。

“阿选在骄王禁军中是与主上并称为双壁的,现在,一个成了王,一个成了臣下,这样不会有趣吧?”

“不会我是传言也是……”

“是啊,虽然听起来不快,你和主上一起去登山的,当然会对主上的当选感到不快罗。严赵虽是骁宗麾下,但是禁军中声望高,禁军将军的空缺本来该是他的。要说起来,就是主上太年轻,严赵一直跟着骁宗,实际上是想篡位的吧。”

“要那样想的话,随便是谁都会有罪。”

“我也这样想,但不是恶意。”

“虽然台辅在我眼前选了主上,但我不觉得后悔,说我嫉妒的人其实是自己在嫉妒,我是不能原谅他们的。大概他们看不得自己的荣誉被剥夺,所以也推说我是这样的人,说别人和他自己一样卑劣而已。”

李斋闭口了,每个人都是以自己为标准来推测别人的啊。所谓同情心,就是看到别人在痛苦,就想假使是自己的话一定也会很痛苦。这两种思路都是差不多的吧。他们觉得以自己为标准来推测他人,这样的想法本身是不可以被否定的。之所以这样,不过是因为他们本人将来也可能会遭遇同样的事情而已。

“对不起,确实有那样想的人存在也没有什么奇怪的,人就是这样,但我对主上决无害心,主上也是知道的,阿选严赵也是一样的。主上对于阿选非常尊敬,把严赵当家人看待。虽然不能说是兄长,但都是非常尊敬的长辈。”

“……是啊。”

“主上为了惩罚我们而离宫是不可能的了。第一,主上把台辅留在了宫中,如果是冬狩的继续,是不可能留下台辅的。”

“是啊。”

花影就像松了一口气似的笑了起来。

“但有可能是对我们中的谁有怀疑,而想看看他的动向。不能说没有这种可能,但就算那样也不会留下台辅的。还是被谁引诱出去了……”

“嗯……”

花影表情僵硬。

“主上已经到文州了吧,没出事就好了。”

李斋点头。

“也去和严赵他们打声招呼,主上回来以前要仔细打听才好”。

第二天,严赵听了李斋的话笑了起来。

“真亏他们想得出来啊。”

“有恶意的人总是看到别人的恶意。”阿选苦笑着说。

卧信则是叹气:“怎么就没我啊,我是连嫉妒骁宗的资格都没有的小人物吗?好失落啊。”

李斋轻笑。

昨夜与花影谈话时感到不安,看到他们后就像是杞人忧天似的。

“实际上你就是小人物啊,没办法的……”

“果然啊,真的是这么严重啊……”

李斋认为说笑着的卧信是杰出的军事家,不过对王师的训练却不行。相对于严谨用兵的严赵、霜元来说,卧信是善于使用奇谋的将领,非常人所能理解。英章也是的,但相对于英章的阴沉,卧信的计谋有一种奇妙的明朗感。

“要怀疑的话还不如怀疑英章呢,我常觉得英章想陷害骁宗。”

卧信也同意严赵说的。

“实在是一点也不错,这样说来,他是和正赖还真是臭味相投。”

“英章说正赖没有一点优点,用脚踢他也不解气。”

李斋笑着闭上了嘴。

“正赖也说过相同的话啊,他说英章从来都不撒泡尿照照自己。”

“是啊,他们还真是像。”

“是啊。”阿选笑着应和着。

“需要注意啊,文州的辙围很蹊跷啊。”

严赵笑着点头。阿选不是骁宗麾下,出身上比严赵等人低了一筹。李斋有一次与他一起训练新兵,熟练的用兵就是用来形容他那种将领的。李斋没和骁宗交过手,但听说作为将军的骁宗与阿选很像,所以他们才被称为双壁吧。

严赵抱着粗胳膊。

“还是调查一下与文州有关系的人吧。”

“应该通知骁宗才对,让青鸟去。”

3

那是在黄昏,李斋去州府办事,泰麒从庭院里跑了出来。

泰麒边看着左右边跑下回廊,看到李斋就叫着跑了过来,平时很天真的泰麒今天像是被什么追着似的。

“你让我找得好辛苦啊,李斋。”

泰麒紧紧的抓住李斋的手。

“骁宗出事了,是真的吗?”

“出事?”

“骁宗的亲征是被设计好的,在文州已经有人等着袭击骁宗了,对不对?”

“不会吧?”李斋强颜欢笑道,“那种话您是从哪儿听来的啊,骁宗只是去平乱而已啊!”

李斋说完,泰麒的表情更僵硬了。

“正赖也是那样说的。”

“是吧,我说没什么好担心的吧……”

李斋刚说到一半,泰麒就摇起头来了。

“李斋和正赖都在说谎,因为我是小孩子,你们不想让我担心才那样说的吧。”

李斋困惑了,跪下身来正视着泰麒。

“我没说谎啊,我为什么要说那样的谎话呢?”

“琅璨告诉我,六官没通知我而私自开了会。”

李斋皱起了眉。

李斋知道花影召集了六官,谈了相同的内容。李斋推测他们一定也讨论过是不是要通知泰麒吧!

本来动用州师一定要经过泰麒的同意的,但现在由令尹正赖代为行使着实务;再说,那本来也就是不着边际的传闻而已,所以也就不用通知泰麒让他不安了。李斋预想他们是得出这样的结论——大概是因为冬长官琅璨把这件事告诉了泰麒吧。

“问正赖,他也说没什么好担心的。小小的暴动却要动用骁宗不是为了要去打仗,而是为了鼓励兵民。没什么危险的,不用担心。琅璨是那样说的,就是那样。”

李斋站了起来,泰麒想向庭院外走,对着不情愿的泰麒,李斋轻声说:

“这里人来人往的,要是看到台辅的样子,官员们会误会的。”

“可是……”

李斋笑着:“宰辅可不能让官员们不安的哟,还是先让我送你回屋吧。”

牵着泰麒的手向正宫走时,李斋尽量表现的很高兴的说着话:

确实,骁宗离宫带来的不安,有许多人在猜测,到处都是把骁宗诱到文州是奸计的传言,但那只是传言而已,如果让那样的传言慌了百官的手脚,就会出现很多麻烦,所以六官和将军就开会商量怎么办……

“有暴动是事实,但是英章与霜元已经先去了文州,再说骁宗本身就是很强的将军,你这样担心是很失礼的哟。”

“但听说英章处理得很棘手的啊,而且向骁宗求救了不是吗?”

李斋听到这个惊的震住了。

“暴徒比想象的多,英章很棘手是真的,但没来求救啊。主上是带着霜元,给兵民带去勇气,赶快使文州变得安定啊。”

“真的?”

李斋笑着点点头。

泰麒像是放心似的吐了口气,但脸上仍显着不安。为了提起泰麒精神,李斋说了很多话题,但泰麒却心不在焉,一直走到看到正殿的时候还始终沉默着。泰麒迷惑着:是不是该相信李斋呢?

“……李斋的话也不可信吗?”

被这么温柔地一问,泰麒困惑地看着李斋。

“不知道。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考想的好。”

这么说着,他低下头,还是跟刚才一样看起来不开心。

“我是孩子,所以无论是谁都轻视我。什么事情都不让我知道。

总是觉得太难的事情我不懂,只有大家才懂。而且不明白的事情我会反复去想,所以你们总是不跟我讲。正因为知道大家总是这样,所以我不知道李斋的话是不是真的。”

“台辅……”

“假如琅璨的话还有下面的官员所听到的传言是正确的话,那么李斋说的话就是错的吧。因为想着我一担心就会很可怜。所以不对我说实话……无论是正赖还是其他人都是这样。”泰麒换了一口气接着说,“因为我是小孩子,所以没办法。但是我也担心骁宗啊,因为他去了那么远的地方。我总是很害怕他会不会受伤啊,会不会遇到危险啊之类的。一旦他遇到危险的事情,我希望自己能帮上忙。当然,真是有事情发生的话,我什么都做不了,但是我也会拼命地去想有没有自己可以做的事情。”

泰麒一口气说完,眼睛里闪烁着泪光。同时,一种强烈的失落感在他的全身蔓延开来。

“……我不能做自己应该做的事情。对大家来说,大概是一个多余的人吧。”

李斋觉得胸口有一点微微的痛,事实上,泰麒确实是有些年幼,所以周围的人为了不让这个善良的孩子难过,想尽了办法。虽然只不过是对他的关爱,但是他自己看来,也许觉得因为他是小孩子所以被厌恶吧——骁宗大概知道他的这种想法吧。李斋突然产生了这种疑问。

“不是这样的,泰麒。”

李斋这么一说,泰麒突然松开了手,跑开了。李斋重重地叹了一口气,抬脚向冬官府的方向走去。

琅璨还在冬官府,下官通报过后,李斋就被带进了大厅。她看到琅璨正被一大堆文书和书籍包围着。

“可以帮我找个能坐的地方吗?”

琅璨头也不抬地摆摆手,看起来只有十八九岁的姑娘,怎么都看不出是六官之一,大概是因为她博学多识吧。骁宗让她做了冬官长大司空,国内也确实是没有她之上的人才了。冬官必须会百般技能,冬官长大司空下面有匠师、玄师、技师三官。他们主要的职责是为国家制作各种物品、祭品以及研究新的技术。三官下面有各种各样的能工巧匠,据说,琅璨无论和哪一位工匠聊天,都没有她不懂的地方。

“……为什么对台辅说那样的事情呢?”

李斋这么一说,琅璨才终于抬起头来。脸上写着“那种事情……”

“我觉得让他知道比较好。”

“这……还只不过是没有任何根据的传言而已。”

“你是说让他知道了他会担心吗?但是骁宗有被算计的可能,这不是事实吗?”

“还只是可能……”

“也大概是确定的吧?如果这是真的,那就是大事,我认为宰辅不知道是不行的。”

“但是……”

李斋这么一说,琅璨抬起脸合上了书,坐在椅子上支着脸。

“如果要让我说的话,那样对泰麒是太宠着他了,虽然大家对他关爱的心情可以理解,但是事关国家大事,就也有一个程度的问题吧。说得极端一点,文州之乱不仅仅是地方的叛乱,里面确实有谋逆的可能性。如果不让一国的宰辅知道的话,怎么能行呢?既然是宰辅,就有他的作用,这与年龄无关。虽说可以动用州师,但也要通过宰辅的同意吧。”

“这……可是……”

“不用那么担心,我只是告诉他事理。与其歪曲事实,还不如……”

李斋沉默了,琅璨说得确实没错。

“而且到现在,主上万一真的有什么闪失怎么办?台辅虽然小,但也不是无能为力。如果一味地这样做,可怜和庇护台辅的同时也是在侮辱他。主上有危险,台辅为了救他,做出自己应该做的事情,这没有什么不妥。如果不让他做,反而是更残酷的。”

泰麒非常失落的样子浮现在眼前。

“是啊……”

“嗯!”琅璨浮现出满脸笑容。“李斋能够如此明白事理,真是太好了。”

李斋情不自禁地苦笑了一下。

“琅璨阁下对于弑逆这件事情怎么看?”

被李斋这么一问,琅璨表情突然僵住了,两手抱着膝。

“如果知道的话……”琅璨深深地叹了一口气。“也许知道的时候已经太晚了。此去文州路途遥远,就算是用飞行师大概也要好几天吧。到了关键的时候,戴国还有秘藏的宝重可以使用,但能使用它的只有王和麒麟,也就是掌握戴国国势的人。能够使用宝重的台辅如果也遇到危险,那么能代替他的就只有他的使令。”

李斋吃了一惊,琅璨顽皮似的看了她一眼。

“如果让我说的话,真是不能理解为什么这个时候还把泰麒当作没有能力的孩子看待。他身边还有饕餮啊。”

“这……”

麒麟可以把妖魔作为使令来使用,但是泰麒的不幸在于他在蓬莱出生长大。因此,本可以使唤无数使令的他却只有两个,其中还有一个是养育他的女怪,所以严格地说,泰麒只有一个使令,那就是饕餮,也就是传说中最强大的妖魔。

“饕餮是妖魔中的妖魔,如果说带他的麒麟都没有能力的话,那我们是什么?小婴儿?”

这么说着,琅璨眯缝着眼,看起来好像在探索未知的宇宙。

“如果真是像你说的那样就好了。没有比饕餮更强的妖魔……那个麒麟……”

4

李斋他们在极力地寻找文州之乱背后令有阴谋的证据——或者说他们更希望找到的是那不是谋反的证据,但是,两边都没有结果。和文州有联系的人,甚至是背后有小动作的人也找不到。在王宫中,有人说看到了可疑的人,但也仅是谣传。而且就在这个时候,蚀以生了。

李斋从路门一路飞奔到仁重殿,一路上都是惨烈的景象。很多人避天楼阁的残骸跑过来。

“啊,李斋……”

“卧信,台辅呢?”

“不知道,我也在找他啊!”

说着,她又跑了起来。仁重殿的一角已经变成了瓦砾堆成的小山。幸存的建筑物也开始渐渐地倒向西边。李斋看到即使是作为正殿的仁重殿也没能例外,背部一阵发软。

进到庭院里,突然响起了声音。循声看去,在倒塌了一半的建筑物中,泰麒身边的大僕正向这边走来,他背上背着正赖。

“潭翠,台辅呢?”李斋大声叫着跑上前去。

“不知道。他不在我身边。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这个平时不苟言笑的男人此时却变得神情紧张,从头到脚都是灰土和砖瓦的碎片,浑身到处都是小伤。他背上的正赖也是这样,还好看起来没有什么大碍。不知从哪里传来了马痛苦的嘶鸣声。

“为什么没在他身边?最后见到他是在哪?”

被李斋这么一追问,潭翠摇摇头。

“在正宫。那时我被正赖有事叫走,把他交给一个小臣就离开了。”

地鸣不知道什么时候停止了。周围充斥着呻吟和哀号。虽然听到这些求救声,但是李斋知道有比救他们更重要的事情要做。如果找不到泰麒的话——李斋这么想着,从远处传来了叫她的声音,回头一看,阿选带了几个人正走过来。

“台辅呢?”阿选这么问着,看起来他们的情冲锋陷阵潭翠他们也差不多。卧信说:“好像是在正殿那边。”把正赖交给士兵,李斋他们和潭翠一起向里面走去,在瓦砾的缝隙里面搜索着,但是却没有看到泰麒的影子。不仅是正殿,附近也没有。搜索持续了整夜,但是没有任何结果。同时,从文州飞来一只青鸟,停在了栅子上。

青鸟带回的消息让国府陷入了极度的混乱。

因为王宫在鸣蚀中受到极大的损坏,官员也有很多负伤乃至下落不明。虽然现场的官吏有很多是仙人,所以避免了死亡。然而,也不能说大家都安然无恙。没有被归入仙籍的有很多人死亡。朝政因为官员的负伤和混乱而完全终止。无论是谁都不知道该怎么办。

“到底主上怎么了?”李斋这样问,回答她的是芭墨。

“根据霜元的书信,主上在战斗中突然不见了踪影。他们搜索了,但是没有找到。现在只知道这些,具体发生了什么我们一无所知。无论如何都还是先让霜元他们回来。已经指示了他们了,但从青鸟起飞到达霜元那里,再到他们回来,至少也要十天的时间吧。”

“文州的情况呢?”问话的是严赵,对此,芭墨摇了摇头。

“看样子一时半会是平定不了的,眼睁睁地看着战局陷入泥潭。”

“那么,该怎么办呢?”

问话的是花影,但是没有人回答她。当然没有人知道怎么办,而且也没有人有权力回答该怎么做。假如王不在的话,冢宰将替他行使职权,但是到现在为止,冢宰咏仲因为鸣蚀受了重伤,现在连起身、说话也做不了。本应该作为王的辅佐的宰辅现在又不见了踪影。总而言之,眼下朝廷上关于王的代替者没有可以一锤定音的人。

“这种情况该怎么办?谁来指挥诸官……”

“根据惯例,应该由六官之首的天官长来接替冢宰。”

芭墨这么一说,大家都沉默了。鸣蚀发生的时候,天官长皆白就在仁重殿附近的三公府,就是确信无疑的。三公的府邸都彻底倒塌了。三公和他们的助手三孤六人中两个死亡,一人重伤,剩下的三个人和皆白至今下落不明。

“实在没有办法的话,我想只能让天官之下的地官长来担任了。”

芭墨这么一说,地官长宣角摇摇头。

“哪里的话,我毕竟不是那样的人才。”对于执意推辞的宣角,并没有人挽留。宣角是一个敦厚的年轻文官,是从和骁宗没有关系的瑞州提拔上来的官吏,虽然为人诚实,但是缺乏经验,而且在这个非常时期,让一个军事的门外汉来担当这个职位也是不合适的。不仅如此,作为一个军人政府,当中的大部分官员都是骁宗的旧部,所以,至少也应该推举一名武官来领导才能压服众望。

“正赖阁下如何呢?”虽然宣角这么说,但是没有人应和。正赖也受了伤,现在正在休息,但是没有受什么重伤,身体伤没有问题,而且正赖原本是骁宗军的军官,既是武将,又是一位有名望的文官。从这个意义上说,他是率领百官最合适的人选。虽然在场的人都知道这一点,但是并没有人说一句“那么就是正赖了”。

“在主上回来之前,如果要挑选一个管理者的话,正赖应该也是可以的,但是问题不在于此。”对芭墨的话,谁也没有点头,问题不在于谁来充当政府的代表,如果仅是如此,那么正赖也好,芭墨也罢,即便是宣角或者李斋也都可以的。但是问题的关键在于戴国现在没有王。

不知道现在骁宗的生死,如果他已经驾崩的话,国家就需要下一个王。谁可以来接这个班,这是一个重大的问题。

一旦王位空缺,到下一个王即位这段时间,应该由冢宰来填补这个空缺。但是咏仲受了重伤,不能担当这个责任,天官长又不在。在其他的人当中,就算假设来说的话,要坐这个位置,就不能没有后盾。先例或者天理,二者皆不支持的人要想治理朝廷几乎是不可能的,至少连必要的威信都没有。

“那么就是说,决定谁来代替冢宰的位置并不是最紧要的事吗?”说话的是春官长张运。

“推举能够定得住民心的人物来做冢宰,开辟假朝这样的事情……”

“那就乱了顺序了。”严赵已经怒不可遏了,“我们现在只是不见了骁宗的踪影,霜元也只不过说他是不见了而已。首先要做的是确定他是否还在人间。”

“请稍等一下。”花影说,她本来苍白的脸,因为紧张不安而发青,“在这种时候应该怎么办?有没有人知道惯例?”

“这样的情况……”对这一小小的嘟囔声,花影点了点头,接着说:“说一句不吉利的话,请大家多多包涵。比如说,主上驾崩的话应该怎么办呢?”

“就由台辅选出下一个王。”回答她的是宣角。

“但是如果台辅也不在呢?”

“如果台辅不在的话,就是空位,按照惯例,由冢宰立假王,开始假朝。因此假如咏仲大人的状况不好的话就有必要立新的冢宰。”

“那么谁来担任呢?”

宣角一时语塞。

“有权任命冢宰的人,是王和台辅吧?如果主上不在的话,由台辅来执行,但是他们都不在了,而且冢宰也不能就任……这样的先例以前有过吗?”

“我想是没有的。”芭墨很无奈地回答到。

“不,倒也不是。王和冢宰同时驾崩的例子也是有的。但是,那时立的是伪王。谋反的王杀了宰辅,冢宰和天官长也一起杀害了。只要不是这样的情况,在这里并不乏能把朝廷治理好的人。”

“冢宰并没有死,只是重伤,还有意识。”宣角高声说道。

“冢宰可以动用玉玺,而且可以自己任命下一任冢宰。”

“冢宰只有在台辅授权的时候才能动用玉玺。但是现在台辅不在了。冢宰又怎么能动用玉玺呢?”

“说到底假如主上已经死了的话,玉玺就没有效力了。那样的情况需要的是白雉的脚。如果有了白雉的脚,根据六官三公的推举,就可以任命新的冢宰了。”

“但是那只限于主上已经驾崩的时候,我们现在必须着先举国上下搜索主上和台辅的行踪。”

“那么我想请问,谁来负责这件事呢?没有可以管束百官的人,怎么可以让举国上下都行动起来呢?”

会场在一瞬间陷入混乱之中。李斋茫然在待在一个角落里。有王驾崩的例子,也有宰辅驾崩的例子,但是,像出在这样两个人同时下落和生死都不明的情况却从未发生过。哪怕只要有一个人平安无事的话,现在就可以循惯例知道该怎么做,但是,两个人都不在而且又不能确实生死。如此模糊的现状,究竟应该怎么办呢?

“无论如何,首先就算是无视规则也好,一定要先确定主上的生死。”不知道是谁这么叫了一声。

“主上已经驾崩了!”青天霹雳般的声音,李斋循声望去,阿选站在会场的入口处。因为一直都很混乱,所以谁都没有注意到阿选之前不在会场。

阿选环视一周,伸出手,在他的手上,有一只鸟的脚。

“虽然很冒昧,但是我想无论如何还是首先确认主上的生死才是最重要的。我没有去梧桐宫,而是直接去了二声宫。”

会场里一片窃窃私语的声音。阿选说:

“一只白雉落在我面前,按惯例,我切下了它的脚。”

5

李斋的话刚一打住,在房间的五个人有各自的反应。

“这……”对阳子的反应,李斋点了点头。

“白雉掉落下来说明王已经死了。我们当时陷入了绝望的深谷——对于当时在场的所以人来说,没有一个人有任何理由怀疑阿选的话。”

阿选是骁宗过去的同僚,和他并称双壁,于公于私都极为亲密。革命之后,骁过待阿选不薄,给了他一个要职。阿选本人表现得也很出色,和泰麒的关系看起来也很好。

没有任何波涛的水面突然现出阿选的身影。

会场陷入了片该的宁静。无论是谁都好像刚经历重大的打击,连话都说不出来。

打破沉默的,还是阿选。

“无论如何救治在王宫中受伤的人才是当务之急,大家觉得呢?不仅是受伤的官员,在奚和奄也有设置紧急救治场所的必要。我认为即使在外朝,设置救护站也是很紧急的任务。”

宣角点点头,突然抬起脸。

“这么说来的话,鸿基市内现在是什么状况呢?”

“没有什么大碍。”回答他的还是阿选。他一早就派人去了解灾情,确认鸿基没有受到太大的损害。在云海之上发生的蚀,并不会影响到被云海阻隔的下界。无论如何,为遇难的官吏和奚、奄没置救护站还是付诸文书并加盖了白雉的脚印。到了这个时候,无论是谁,虽然都有想到保管好御印消失的玉玺的必要,但是,阿选已经派了他的亲兵去做了。由于正宫没能幸免于难,玉玺就在瓦砾中变成了粉末,也许是因为搜索得太急了的缘故。

——总而言之,在其他官员还狼狈不堪的时候,只有阿选一个人镇定自若,知道应该做什么,并开始了行动。先是白雉,而后是玉玺。玉玺本来应该由宰辅保管,但是宰辅不在,可以代替他的三公和作为辅佐的三孤现在没有一个在场,冢宰也负伤卧床不起。王宫中的混乱难以形容。巨变之下,大量的文书堆积如山,全部都是需要白雉的脚来加印,谁保管了白雉的脚,就可以在文书上签押。

拿着白雉的脚的阿选就任临时的领导人就是再自然不过的事了。对此谁也没有提出异议。这位在自己非常狼狈的时候,替自己做了该做的事情的将军——在国家的非常时该,大家都希望由武官来担当领导者,毕竟,朝廷是一个军人政府。而且,阿选本业就是和骁过并列的栋梁之材。同时,阿选也被冀望为下一个王。骁宗登基以来,待他基厚——这一点,大家都很明白。

骁宗行的是以武治国。所以现在,让冢宰或者其他文官来代替骁宗是行不通的。而现在京城的其他武官,只有严赵、卧信和李斋三人。但是严赵和卧信都不通文墨,所以难当重任,李斋也只不过是一个州师的将军而已。如此一来,原来就在骁宗手下担任禁军将军,熟悉政务的阿选自然是继承骁宗衣钵的最好人选。现在先任命阿选,待度过非常时期,事态稳定之后再做打算,建立假朝,是最可行的——大家一致这么认为。

谁也没有表态。白雉的脚由阿选保管就定下来了。堆识的文书被阿选的部下管理着,阿选也就住进了内宫。大家都没有觉得有什么蹊跷。

为了要寻打骁宗并管理文州,卧信受命出发。相反,阿选的军认被调回了鸿基。王宫里开始有了异样的味道。随后,因为家乡承州发生了叛乱,李斋也被调离京城前往平叛。

“李斋要出征吗?就在出征的前夜,花影来到了李斋家拜访。”

“是啊,因为是承州,所以由我去比较合适,我对那的地形比较了解。”

“这样啊……”花影跟平常一样怀着不安的神色,并且用一种诀别的神色看着李斋。

“不要担心,我对承州了如指掌,而且那里良朋亲友也很多。那的叛乱也不像文州那么大规模。我想很快就可以班师回朝了。”

“嗯,一定要凯旋啊!我衷心盼望你早日归来!”花影微笑着,看起来却像是要哭出来的样子。

“哎,李斋,我们这样真的好吗?”

“什么?”

“主上不在,台辅也不在,怎么觉得国家好像改朝换代了,我觉得很可怕。”

“还有呢?”李斋这么挪揄着,花影复杂地笑了笑。

“是啊,我总是觉得很可怕。”

李斋轻轻地笑了笑,说:“的确。”

“但是李斋,这种感觉比以前更甚……主上像是奔走的马,驮着整个国家向前奔跑,现在国家还是在奔走的样子,但我们现在骑着的是什么呢?”

“哎?”李斋叫了一声,又看着不安的花影。

“即使太过性急,太过武断,但是主上毕竟是戴国真正的国主,是经过台辅选定并授之天命而登基的人。也就是说,是被上天所认可的。但是现在呢……”

李斋突然有些震惊,花影的目光从她身上移开。

“虽说我们习惯了假朝。自骄王驾崩到主上登基,一直都是假朝当政,所以没有异样的感觉。但是,现在却觉得越来越害怕。那个留在内宫用白雉的脚代替玉玺的人算是什么呢?”

“但是阿选他……”

“没有天命,这是事实,台辅的安危到现在都没有确定——如果能确定他的生死,现在的局面倒也没什么不对,但是,他到底怎么样了呢?”

“但是,花影……”

“发生鸣蚀意味着台辅流落到那个世界,不,如果只是那样,他一定会回来吧。但是也有可能他想回来却回不了。如果台辅还在世,现在就不是假朝!”花影好像很激动地皱皱眉头,说,“阿选是伪王,现在是伪朝!”

“……花影!”

李斋下意识地看着周围,这是她的闺房,当然不会有其他人。

“李斋还记得主上去文州之后的摇传吗?”

“是说辙围……”

“是啊,不仅如此,最近我又听到一个传言。”

“又一个?”

“嗯,在听到主上被谋害的传言的同时,我又听说这是主上的计谋。主上是为了处决我们才离开京师的。留下来的将军有严赵、卧信、李斋和阿选。调出阿选的部队是为了要削弱他的兵权。”

“怎么可能?”

“到现在这个时候,不是已经成为事实了吗?在那个时候,主上去文州也许是没有办法的事,只有那样才能够借机削弱阿选。主上突然对阿选起了疑心。”

“但是……骁宗以前派台辅去涟国的时候曾让阿选作为副使陪同前往。如果对他有疑心的话怎么会这样作呢?”

“但是,霜元不是也一起去了吗?霜元和正赖还有台辅和随从潭翠一同前往。而且还带上了一个下官。阿选和他的部下虽然觉得蹊跷,但是也只能从命。正是因为出使,阿远没能参加新年的冬狩。换句话说,他无从获知骁宗的计划。主上也正是为了对他封锁消息才派他出使。”

李斋陷入了沉默。花影的话不能全信,但是也不能不信。这让人觉得很揪心。亲征辙围与调离阿选这两件事有着极其相似的地方,看起来很自然,一种不自然中的自然。

如果身处事中,这似乎是顺理成章的;但是回过头再看的话,这种顺理成章其实是经过巧妙的安排的。这种微妙的不同是很容易感觉到的。

过去听说过骁宗和阿选在用兵上非常地相似。

倘若……

李斋情不自禁地咽下一口气。或许在谁也没有发现的水面下,两个非常相似的人正在激烈地角力,水面上激起了似有似无的波纹。

很多人没有发现这一点,但是,也有一些人注意到了。有时,花影会有不安的感觉,有时连李斋自己也会觉得蹊跷——很多人大概都会有这种不自然的感觉,但是局面并没有一发而不可收拾。

李斋抖了一下。明天天亮就要出征了,偏偏在这人时候承州有叛乱,看看剩下的将军,只有李斋最合适出征,又是一件顺理成章的事情,但是……

“李斋……或许你认为我是杞人忧天,我也希望事实会证明这是我自己神经质。”花影这么说着,紧紧握着李斋的手,“平安归来吧,然后亲自对我说,花影你真是神经质啊。请你一定要笑着这样对我讲!”

李斋点点头。明天,黎明的时候,李斋就要怀着深深的不安从鸿基出发。

——这对李斋来说或许是最后一次看到鸿基了。

6

李斋深深叹了一口气,紧紧握着手中的珍珠,说:

“我不得不去承州,从鸿基出发大约要半个月。跨越州境几天之后,军营里突然闯进来一个下官。”

“无论如何请您救救我,我被人追杀。”来人不停地颤抖,浑身都是很严重的伤。他看起来不看是官吏,穿着老百姓的衣服,满是泥土和灰尘。他是想藏在难民中间躲避追杀他的人。他说:

“我是春官大卜的下官。在二声宫做事。”这么说着,他拿出一条绶带,那是一条三指宽的布,根据所属者的地位不同,长度和颜色相应变化。他从破麻衣里取出来的绶带的确是属于春官司大卜辖下的二声氏。二声氏,顾名思义,就是在二声宫里照顾白雉的官员。

“二声氏你怎么啦?”

“将军……禁军将军,右军的……”

“阿选?”

“是,就是丈将军!那天,就是在鸣蚀那天晚上。突然带部下闯进二声宫,说是要看看大家是不是平安无事。原本没有大卜允许是不能打开门的,但是,因为那天情况特殊,将军就闯了进去。”

“阿选?”

“是的,就是他!他一入宫就到处寻找白雉,但是并没有得逞。接着他就命令我的同僚把白雉交出来,白雉是归管理祭祀用品的鸡人管辖的,我的同僚就被他的下属用刀架着从鸡人那带回了白雉。他杀了白雉,砍下它的脚,又把白雉埋到了花坛里。”这么说着,他掩上了脸。

“而且,他还杀了所有在场的官员。”二声氏好不容易从那个地方逃了出来,因为鸣蚀,二声宫大部分抖坍塌了,他这才得以幸免。“我从阿选一进来就有一种不祥的预感。宫中早有传言,说主上是因为疑心某一位将军才亲征文州的,并且这位将军是从刺客刀下逃生的。”

“有这样的传言……”

“是的,一想到这我就觉得很不安。因此他们一进来我就慢慢地向角落里挪过去。当杀戮开始的时候,我躲进了瓦砾之中挖了个洞跑了出去。”

这个年轻的官吏趁着夜色和混乱逃回了家中。搜索的人紧接着就来了,他就躲在走廊下,听到官兵说刚才二声宫尸体的数目不对,应该是有人逃跑了。

“为了逃命,我赶紧逃出宫城,躺在一辆运尸车里出了城门,在鸿基外面的冢堂前下了车。我一开始是向瑞州的方向跳跑,但那里有飞行师在搜查。于是我就夹在难民的中间,逃到了这里。”

他这么说着,握着李斋的手向她求助。

“救救我吧,我被阿选追杀,无论如何……”

“我一定会的!”李斋点点头,赶紧命令左右带他去休息,并且严令对此事保密。同时,李斋还写了两封书信,一封交给近臣送去鸿基向芭墨求助,而且规定是要亲自交给芭墨本人。她还向在文州的霜元派出了青鸟。

——阿选,谋反!

逃到这里的二声氏被藏在帐内。李斋谨慎地向承州方向前进。十天后,飞行师来了。他们都带着阿选军的微章,带来了印着不祥的朱印的文书。

“李斋私通二声氏,窃据白雉,屠杀官吏,摧毁二声宫,罪证确凿!”飞行师的人这么说着,这其实就是在断言李斋杀了骁宗和泰麒。

“现在请刘将军和我们回宫城吧,不要做无谓的抵抗,毁了自己的名声!”虽然,李斋大声辩解道她不认识二声氏,当然也没有做大逆不道的事情,但是飞行师的人却很清楚二声氏就在李斋营中。那个年轻的官吏被拖出来,不容辩白当场就被斩首了。

“李斋不许动!”飞行师的人呵斥道。在场的每一个人都看到了。跟他们走,无疑途中就会被杀害。

李斋最终能虎口脱险,全赖了她的骑兽飞燕。加之地处承州,李斋也得到了许多故人的帮助。但是从那一天起,李斋就成了一个逃犯。

李斋想哭。没有比被人称作国贼更大的侮辱了。背负着这样的屈辱,她在朋友的家中辗转躲藏着。朋友中有些人理解她、信任她,也有些埋怨她带来了麻烦,更有些人企图把她交给阿选。那些帮助她的朋友有很多后来被捕,受尽酷刑之后被处死。

“一年,不,不止一年。不停地亡命天涯,这样的日子持续着。就在我逃命的时候,阿选在宫城建筑了坚固的堡垒。他最终还是暴露了自己的真面目,人民也认清了他才是真正的逆臣贼子。可惜这时已经太迟了。当时在文州的英章和卧信在那失踪了。听说骁宗麾下的很多将领被流放边疆或者是被秘密地诛杀了。王宫内部的事情完全无从知晓。也有不少人起来反抗阿选,但是全都难逃被杀或者失踪的命运。”

阿选不允许任何反对他或者赞美骁宗的声音存在。辙围——也就是主上被阿选算计的地方,被阿选的军队烧成了灰烬,寸草不留。主上的家乡——委州也被烧杀一空。过去骁宗所管理的乍县也被彻底包围,那年冬天,城里的人民几乎死绝了。

阳子愕然。

“阿选真的如此憎恨泰王吗?”

“也许吧,我不知道。我从来没看到他们之间争执过,或许是在不经意中骁宗引起了阿选的憎恶吧。而且,这样不停地烧杀,冬天到处是无人的荒野,主上就没有地方可以藏身了。那些有人指责、反对阿选的地方也遭到了同样的命运。”

“等一等。”说话的是一直沉默听李斋讲话的延王尚隆,“这样的说,戴国不就完全被破坏了吗?阿选真的是一个赶尽杀绝的人吗?”

“是的!”李斋说着点点头。

“我也这么想,阿选弑主夺位,应该是想自立为王……但是,我觉得看起来并不是这样,阿选对治理戴国根本没有兴趣。”

并不是憎恨骁宗,要夺取他的王位才发动政变的。李斋这么觉得,她想阿选反叛的动机大概不是真的想传言说的那样,同是双璧,却一个为王,一个为臣,而心有不甘。也正因为他从来没有什么不满的表现,事前没有一个人怀疑过阿选。

他好像是憎恨戴国一样。李斋这么感觉。阿选破坏国土,对不民斩尽杀绝,毫不手软,毫不留情——没有人能和他对抗。

“如果发生动乱的话,一般朝延派生命镇压,总会利用双方僵持的阶段进行谈判周旋,但阿选却不是如此,他总是派出大量军队,不留任何余地地彻底摧毁敌人。那些逃跑的人即使再起义,面临地也仍然是屠杀。”

但是,这样一来就国之不国了。

“是这样,但是……”

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

因为阿选这一贯的作风,不少人慑于他的残暴,尽管知道是倒行逆施,也仍然恭顺于他。李斋尽管作为阿选的要犯,在流亡的同时还努力搜索骁宗的下落,途中遇到对阿选抱有异心的人就想把他们组织起来进行抵抗,但是出乎意料的是两边一直都没有进展。叛徒总是层出不穷,把那些正义之士都瓦解了。前一天还严词指责阿选,高呼他不仁不义的那些人第二天就立刻成为了他的支持者。越是地位高的人,这种现象越明显。

“前一天还在保护义军的州侯,突然就出卖了他们,像什么事情也没发生过似的继续做阿选赐给他的州侯职位,这种事情屡屡发生,即使本州被蹂躏,百姓被屠杀也完全不介意。”

有人说戴国已经病入膏肓了,现实也的确是如此。很多麻木的人对阿选俯首帖耳,无论多么不人道都不介意,眼前无论发生什么都不会有还手之力了。

“戴国的百姓无能为力。”李斋喘着粗气,阳子慌张地握着她的手。

“没关系。”对于阳子的关怀,李斋坚强地回答到,尽管她的声音充满了无奈,她无助地闭上眼。

“行了,今天就到这吧,不要太勉强了。”阳子想让李斋休息了,李斋紧紧地握住她的手,“拜托了,救救戴国!”

“我知道!”阳子也紧紧地握着她的手。这时,阳子听到有人叫她,就把头发一挽,心事重重地走出了房间。

阳子看到了尚隆和浩瀚。

“绝不能坐视不管!”

“阳子!”尚隆低声地呵斥到。

“你也看到了,你认为我们应该袖手旁观吗?如此的话作为王,我还有什么存在的价值。”

“阳子,不是那样的问题。”

“天以仁道治天下,话难道不是这么讲吗?难道现在不管戴国是符合仁道的吗?尽管天理不容,但是戴国的惨剧不是也正在发生吗?那么,天在哪里?是谁允许这样做呢?”

按说,人间是由天帝在天界管理的。但是,即使是在任命阳子为王的仪式上,阳子既没听到天帝的声音,也没见到他的影子。虽然大家都信奉天帝——也正是天帝的信念支撑着这个世界,但是并没有一个人见到他。

“如果只是守着庆国而不管戴国的话,那我情愿不做这样的王!”阳子丢下这句话就向庭院跑去。

7

阳子一气之下,跑到了金波宫的深处,穿过云海浓密的乌云和金波宫的建筑群,来到了面对云海的一个僻静之处。金波宫在绵延的山上延伸开来,穿过一个庭院和一条短短的隧道,呈现在她眼前的是一个被奇怪石包围着的小山谷。山谷的前端,是伸向云海的一个悬崖,这里除了一个小小的亭子之外,只有漫山遍野的小花小草。

阳子轻轻吐了口气,左右耸立的岩壁上,树木投下班驳的影子,草木的味道夹杂着潮湿的空气,还有在眼下延伸开来的云海,除了这些,这里再也没有什么。

“竟然有这种地方……”阳子感叹着。

她向小草弯下了腰,耳边响起了小鸟的叫声和云流动的声音。阳子从来不知道金波宫竟然有这样的地方。如此庞大的王宫有很多地方对阳子来说都是日常不用的,很多地方都没去过。

——这里不错啊。阳子支着脸。

她不知道这是哪里,也忘记了归路。

不仅是金波宫,这个世界上这样一尘不染的地方真是绝无仅有啊。世间无论是墙上还是柱子上,到处都是色彩和花纹,不加修饰的地方几乎没有,即使是园林也不例外,那些极具特色的树木和岩石填补掉了那些单纯的空间。

或许,像这里这样可以眺望云海的地方是历代帝王都视而不见的吧。亭子的颜色已经脱落,看起来不像是有人经常来这里,因此她觉得很轻松。这时,她觉得自己好像是来到了另外一个世界。

登基以来,自己全副心机投在了政务上。就连思乡的机会也越来越少了,偶尔想起来,往事也如同梦境一般了。那些即将消失的回忆在听到泰麒的故事之后都重现出来——好怀念的心情啊。倒也不是很热切的心情,但一想到自己再也不能回去了,就会有很深的失落感。

与我有相同的回忆的麒麟现在在哪?做着什么呢?

既然发生了蚀,那他大概就回到那个梦一般的世界了吧。但是,他为什么不回来呢?

忽然响起微微的脚步声,她回过头一看,是景麒。

“还是你最了解我啊,景麒。”

“主上在哪,做什么,我总是感应得到。浩瀚他们在找你啊。”

“嗯……”

“延王看起来好像很为难的样子啊。”

“也许吧。”

“可以坐在旁边吗?”

“请便。景麒你怎么想?”

“什么怎么想?”

“即使是仁义的麒麟也觉得应该对戴国置之不理吗?”

坐在旁边的景麒没有讲话,只是看着云海,顿了一下,说:

“戴国的百姓很不幸。”

他这么说,阳子点了点头,说:“虽然听说了戴国的现状是多么的糟糕,但是我想事实还会更坏。”

“是这样吧。即使是空位的话,就是说泰王和泰麒都死了,也只不过要六年就会有新选中的王登基,在这六年间,惨不忍睹的事情也不会少见,但是也应该不会比现在的情况更糟,就拿泰王来说吧,他登基之前那六年戴国的情况也不算太坏?”

“你说你去过鸿基?”

“是的。就算是王刚登基的时候,国家也不会是满目创痍,大概假朝会在这段时间好好地治理国家。”

“嗯。”这样嘟囔着,阳子看着景麒。

“泰麒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很小吧。”

阳子扑哧地笑了笑。

“啊,已经是七年前的事情啦,现在一定变化很大吧。”

“是啊。”景麒回答到。

“景麒,假如是你被迫离开国家会怎样呢?”

“……回来。”

“那么你认为假如不能回来的话会是怎么样的呢?”

“我不能想象。泰麒很小,但是那些让他觉得烦恼的事情,我大概也能明白。背井离乡的人总会想着回到故土,如果他现在因为某些原因不能回来的话……我实在无法想象。”

“我觉得他和泰王现在应该不会在一起吧。”

景麒稍微觉默了一下,回答到:“我想应该不会。”

“为什么?如果他不是想回来而不能回的话,那么认为是他本人不想回来不是很自然的吗?也许他和泰王一起潜伏着呢。”

“如果和泰麒在一起的话,泰王就没有必要再潜伏了吧?泰王并不是因为失去民心而离开王宫,如果有麒麟在身边,士兵们应该会支持他。”

“是这样啊……”阳子陷入了沉思。

景麒若有所思地说:“我想大概没有那么简单。”

“为什么?”

“因为发生了鸣蚀,这是只有在麒麟悲鸣时才会发生的蚀。”

“悲鸣?”

自古以来,在两个世界中通行都必须通过吴刚之门。只有在月影里借助月亮的咒力才能把门打开,这需要咒物和个人的功力相配合,而这只有上界的神仙或者麒麟才能做到。但是,吴刚之门在没有月亮的白天是打不开的,在黄海中或者云海之上也没听说有谁打开过。

“鸣蚀不用借助月亮的力量,只凭麒麟的力量就可以了。但这样做的后果是很严重的。蚀即使是很小,但总归是蚀。如果在房屋密集的街道上发生的话,对周围一定会有很大的危害。而且据我所知,发生鸣蚀的人自己也会受到伤害。因此,一般不会发起鸣蚀。我也从来没有试过。”

“哦……”

“而且,我想恐怕泰麟不知道发起鸣蚀的方法。”

“说他不知道是……”

“……泰麒是胎果,在蓬莱出生并在那里一直长到十岁。因此他并不是很了解麒麟本身的特性。”

阳子歪着头。

“……怎么说好呢,我们麒麟的情况是很难用语言表达的。虽然我对鸣蚀没有什么很真切的感受,更加没有经历过。但是直觉告诉我,那天所发生的就是鸣蚀,而且发出鸣蚀的人一定非常痛苦,如果不是万不得已,我确信那个人是一定不会这么做的。”

“嗯?”

“这种事情还有很多。打个比方吧,在我很小的时候,那时还没变成人形,兽形转化为人形,或者人形转变为兽形。我记得转变的办法,但是却不记得是在何年何地,是怎么学会的。如果被人问起来,我也只能说是无意中发生的。”

“那就是说和我们会走路说话的过程是一样的吧?”

“大概是吧。麒麟有很多能力,都是在还是兽形的时候学会并掌据的。鸣蚀也一样,我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学会的,也从来没有用过,但是我感觉得到那就是鸣蚀。就像某一天,我发现自己长着脚,然后就试着自己走了走,结果竟然站了起来,不就是这种感觉吗?为什么会在意这件事,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并不是因为我知道发生了什么,或者为什么会发生。

但是,泰麒是胎果,在蓬莱过了十年然后才来到这里。这期间一直都是以人形在成长。”

“没有作为兽的经历?”

“是的,因此,没有兽的记忆的泰麒丧失了很多麒麟本应有的能力。我在蓬山遇到他的时候,他连人兽互换以及把妖魔降为使令来驱使都不会。因此我想他是不会知道怎么发起鸣蚀的。他大概是本能地发起了鸣蚀,在他身上一定是发生了什么非常恐怖的事情。而且现在他是被吞噬在壳里面,所以不能回来了。”

“这样啊……”

阳子嘟囔着,沉吟片刻,说道:“所以你就认为不该去救戴国吗,景麒?”

景麒看了看阳子,然后又移开了目光,说:

“请你不要问我不能够回答的问题。”

***

污浊在积累,他一点都没意识到这件事情,因为由此而受到损失的只有被封闭在他的大脑深处的作为兽的他,而作为“壳”的他却没有一点损失。

当然了,在他身边的人应该也没有意识到这件事情,但是却注意到了别的事情,因为在他身边发生了太多的不祥的事情。

“我们家的孩子因为和你们家的孩子一起玩而受伤已经是第二次了。”女人对他和他的母亲说,“骨头里都有裂缝了,请别再靠近他身边了。”

目送女人离去,母亲只是深深的叹了口气:

“是那家伙太容易摔倒了。”抱怨的是他的弟弟,“我和哥哥只是拿着棍子在后面追而已,然后他就跌倒掉到沟里去了。”

“是吗?”妈妈小声说。

“那家伙老是这样把东西藏起来,然后等在回家的路上突然跳出来向我们扔东西,所以我们决定给他点颜色看看。”

“别说那样的话。”

“为什么啊,那家伙欺负我们,让他受伤不是很好吗?”

“住嘴!”

妈妈大声地斥责他,他于是用怨恨的眼神看着母亲和哥哥。

“都是哥哥不好,肯定是遭到了神的惩罚。大家都这么说,连我都被欺负了。”

他点了点头,因为那就是事实。

在他周围一开始还是惊叹和同情的声音,还有带着欢喜的慈爱。可是不久,周围就只剩下奇怪的眼神了,接着就是委婉地拒绝他的到访。他很快就习惯了这种变化,可是他被当成了异常的孩子,周围的伙伴们也都因此而伤害他,到最后连弟弟也被卷了进来。

“明明不是我的错,可大家都对我恶言相向,还向我扔小东西。”

弟弟边哭泣的说着,他当场就把手里的玩具扔了过去。

“住嘴!”

“为什么妈妈老是包庇哥哥!”

弟弟顺手拿起手边的东西,扔完后就用尽力气抓住了他——不,是想抓住他,可是就在那一刹,弟弟头上架子上的东西突然掉了下来,那是一个连在玄关横档上的木架子,上面并没有放很重的东西,弟弟也没有被砸到,弟弟愣了愣,为降临自己头上的灾难而大声哭了起来,母亲哀叹着靠了过去,抱起弟弟,确认过没有什么大伤后,又回过头看着他,那是一种充满不祥和不安的复杂的眼神。

噗哧噗哧,汕子笑了。

“——汕子。”

从哪里传来了傲滥责备的声音,汕子却不以为然。

——是那孩子不好。

“我绝不允许别人伤害泰麒……”

汕子一直盯着那里看,他不得不承认污秽越来越多了。他知道虽然他自己的意识不甚清醒,而且对这个世界的理解也很模糊。但是,对于泰麒来说,看守和保护是很必要的。他们至少能给予泰麒最低限度的保障和生活的基础,而且只要汕子监视着,这些看守们就不会知道他们内心的邪恶的地方。

“敌人们……一定在那里等着。”

他们很巧妙的操纵着看守们,可是他们是谁呢?

看守们好像并没有想积极加害泰麒的意思,好像并没有憎恨和敌视的心情,他们之所以捕捉泰麒,参与弑逆,大概只是对骁宗怀有敌意罢了。

从严格意义上来说,他们并不是泰麒的敌人,所以迫害看守们是道理上说不过去的,可是他们以外的人就……

“只是警告……即使变成了囚犯,泰麒仍然是麒麟,如果不告诉他们这一点的话。”

隐形的兽向前伸出了手指,之前的行为会对泰麒的气力造成损害,所以只是警告,而忍受着。

“我会尽可能的让步。”

要说心里话,汕子真想马上带着泰麒逃跑,除了王以外没有任何人能与他并行的尊贵之身,竟然被下贱的人捕获,强迫他过粗陋的生活,说粗俗的言语,这样给予他打击的事情汕子是根本没办法原谅的。汕子对于泰麒所受的那些屈辱,无论是身体还是内心,都是难以忍受的。即使把手举起,假装看不到那些看守们所做的事情,但是只要听到他们向泰麒那么的出言不逊,哪怕那只是假的,也让汕子感到非常痛苦。可是,就是这仲充满污秽的事情,汕子只能容忍。

“……真难过啊。”

为什么泰麒必须要受到这样的摧残和打击呢。

“为什么泰王不来救泰麒呢?”

汕子小声的说着,在能看到的斜斜的夕阳的照射下,听到了傲滥的声音。

“……那就是因为要生存吧。”

“怎么可能。”

“那是因为王已经被诱出到了文州去。”

汕子静下心来做了个决定。

“如果是这样的话,如果假设骁宗已经因为讨论伐逆贼而死去了的话,那么到底还有谁可以把深陷困境的泰麒救出来呢?”

——这样状态一直持续的话会怎么样。

汕子考虑到这里,才第一次开始感到害怕。

虽说是极少量的,但污秽仍在累积。金色的光如此黯淡,那就是证据。假定这种状态已经持续了好几年,那么泰麒会有怎么样的结果呢。

*******

戴国的故事终于结束了,以后的就是各国如何帮忙找回泰麒




第四章
第四章

1

深夜。

李斋醒来的时候,发现枕边有一个人影。月光从窗户外面倾泻进来,小虫的鸣叫声在耳边萦绕着。

“……景王?”

李斋出声唤道,作俯身状的人影抬起了脸。

“啊……对不起啊,吵醒你了吗?”

“没有。”李斋小声答道,“今天大家都在找您。”

“嗯,今天忽然很想置身于这个世界之外。”

“……置身于这世界之外?”

李斋虽然这样问了,却再也没有得到任何回答。卧室中沉默再次降临。虫鸣冷清地回响着。

不久,人影又开了口。

“泰麒是什么样的人啊?”

李斋微微有些惊讶。她知道泰麒对阳子有着特别的意义,她果然还是对来自同一个世界的泰麒特别留意呢。

“感觉还很年幼。”

李斋刚说完,黑暗中传来扑哧一声轻笑。

“真的……泰麒就是这样的人。感觉他稚气未脱,非常天真但是又非常地体谅人。”

“果然麒麟就是麒麟。”

“他和景王殿下您也很相似呢。”

“……和我?”

李斋点了点头,“都是很容易相处而且不拘礼节的人。从我们下人眼里看来,明明你们有很尊贵的身份,可却完全没有一点儿架子。主上骁宗同样是如此。台辅大人也曾经这么说过,骁宗完全不知道身份为何物。可以看得出来,与其说你们是不把身份二字刻在脸上,还不如说你们根本不把这个概念放在心上。景王殿下也是这样。我听说女御和女史都直接称呼您的名字的时候真是吓了一跳啊。所以我说你们很相似。”

原来是这样啊。黑色的人影发出了一阵苦笑。

“这样啊……那是因为在蓬莱那儿根本就没有什么身份之类的东西。不,并不是说完全没有,只是那对于我们来说并不是最重要的。而且女御铃和女史祥琼她们并不是我的家臣,而是我的朋友。虽然看上去在这个世界,我们之间好像没有能超越身份成为朋友。”

“大僕也是这样吗?大僕也是直呼殿下您的姓名啊。”

“是啊,朋友……这么说有点怪,应该说,是同伴。”

“同伴?”

“是一起治理国家的同伴,对……而且曾经也是共同谋反的同伴。”

“谋反……”

李斋感到不可思议而偏过了头,人影却只是点了点头。一种真挚的气氛在周围蔓延开来。

“以前,在庆国有个很残暴的乡长。他用各种各样的苛政暴刑搜刮民脂民膏。那时我刚登基,还不具备把他从那个位置上赶下来的能力,所以只能借助虎啸的力量。虎啸为了付伐乡长,在因为恐怖政权压迫下连对乡长嘴上抱怨都不敢的民众间召集有志之士,作了很长时间的准备工作。”

说着,阳子微微探出了身。月光照在她侧着的脸上,正好能看到她那认真的表情。

“……在戴国,这说的这种事是不可能的吧。”

她想说这个吗,李斋想着感到胸口一阵压抑。

“……我认为是不可能的……”

随后李斋又制止了刚想开口的阳子。

“我知道您想说的是什么,民众们有那样的反应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我也知道我自己所说的可能听上去很愚蠢。可是,尽管如此,我还是想说我觉得那不是不可能的事……”

李斋仰头看向卧室的天花板。卧室中弥温着夏夜晚特有的湿气。然而,李斋即使到了现在都还觉得身体里面仿佛被冻住似的僵硬着。耳鸣声虽然消失了,可却觉得似乎能听到那犹如被冻住了的风的声音。

“我只带着少数随从,从阿选手里逃了出来。听说我的部下都被抓回了鸿基。并不仅仅是我的士兵,其它将军手下的兵将也一样。很多官吏都从阿选眼皮底下出逃了。他们全部都被当作杀害骁宗和泰麒,企图篡夺王位的同谋而被追杀。”

李斋一开始认为事态还没有严重到那种程度。

“阿选以为王和宰辅都死了,国家已经变成了他自己的东西。除了他以外谁都不可能得到戴国。事实上,后来对阿选持有疑心,不久又由疑心转变成不满的人越来越多。而我就一边搜寻骁宗的下落,一边召集这些人,为组织抵抗力量而到处奔走。然而,事态完全没有自己设想的这么顺利。完全就像是建筑在砂子上的楼阁一样,好不容易集合了人,形成了组织,却从中不可思议的出现了叛徒,这等于是刚刚开始就已经从内部被破坏了……”

“哦……”

“那些叛徒,要么又回到阿选身边,要么干脆失去了踪影。很快全国都陷入了沉默之中。到现在就算想再集齐有志之士也已无法掌握他们的行踪了。没有被逮捕的那些人不得不潜伏起来以逃脱阿选的魔爪。对阿选抱有反抗意识的人们也明白只要稍不留神暴露了就会牵连到周围的人。如果某个城镇有反叛者存在的话,阿选会不择手段烧掉整个村子。到现在也有很多人在等待推翻阿选的时机。但是,寻找这些志同道合的人,并与他们取得联系,再联合起来简直就是不可能的事……”

接着,李斋又喃喃的继续道:

“景王殿下您大概知道戴国的冬天是怎样的吧?天地万物都失去了平衡,灾害频繁,妖魔横行,人民即使是竭尽全力也只能勉强地苟延残喘。尤其是该如何渡过漫过的寒冬,除了为此想尽一切办法,人民再也没有余力做其他的任何事情。”

在戴国,大家都说是多亏了鸿基,百姓们才得以生存下去。骁宗在位的时候,除了实施改革,还做了另外一件事,在王宫里有一种被当作国家的根本的里木,又称为路木。骁宗就向这路木祈褥,从而由天上得到了一种叫荆柏的植物。

“荆柏……?”

“是的。荆柏是荆科植物,即使任其在荒地上自由生长,在从春天到秋天的漫长季节里,无论何时都能开出洁白的花朵。花谢后,能结出鹌鹑蛋大小的果实。把这荆柏的果实干燥处理后,能起到和木炭同样的功效。”

炭对于将经历严冬的戴国来说是不可或缺的重要东西。而且当然,这也不可能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人民必须通过购买才能获得。然而,如果是荆柏的话,只要把它种在田野的一角就足够了。然后只要收取足够的果实,弄干后储存起来就能渡过寒冷的冬天。每家每户都能自己制作足够一家人使用的炉炭,这对戴国人民来说可谓头等大事。

“一开始,荆柏只生长在黄海。主上向路木祈求能得到能够在戴国存活的荆柏。主上失去踪影的那年春天,王宫中的里木生长出了荆柏。在不到三年的时间里,举国上下无处不见荆柏那雪白的花朵。因此,人民尽管身处这样的惨况下也依然可以渡过隆冬。人民都认为这是受到在鸿基的尊贵之植物的恩惠和慈爱所至,不用说,荆柏又被称为圣上的慈悲了。”

是这么回事啊,阳子溢出沉痛的声音。

“即使阿选是王,他也有尽天命的时候,但是阿选偏偏不是王;假若他只是一方逆贼的话,那其寿命也终有完结的一天,可他又偏偏是神。无论是谁,若没有将其斩草除根的话,阿选是不会倒台的。能将其神的资格夺走的只有王,如若不然,就只有王逝世后残留下来的白雉之足了。主上和台辅都还没有死,只是不知道他们到底身在何处。因为这个原因,制止这股恶逆势力的一切理法都黯然不动……”

“所以,戴国的人民才会完全没有办法拯救自己。”

就是这样,李斋点头以示同意。与此同时,李斋看到怀着真挚的眼神侧耳倾听的阳子的样子,胸口闷闷的疼痛着。李斋想说,帮帮我吧,找到骁宗,找到泰麒,还有,如果可能的话,讨伐阿选。

刚想开口,阳子那沉静的声音响了起来。

“泰王如果还平安的话,务必也把上天的慈悲分给我们一点……庆国资源太贫乏了。”

这么说着,她抬头看着月亮。

“庆国的北部,到了冬天也很冷。那里并不出产什么特别有价值的物产,因此有很多贫穷的人家,到了冬天也很缺乏过冬的炭火钱。因为原来并没有像戴国这么寒冷,所以也没有对冬天有什么准备。墙壁又薄,窗户也没有安玻璃,又没有充足的羽毛和毛皮,不仅如此,他们也没有把防寒作为最重要的事情优先考虑。所以北部的民众们,只能穿著棉布的衣服,全家人抱在一起过冬……”

“是……这样啊”

“当然,没有炉炭也不至于危及生命。即使到了隆冬,也可以进入深山里,挖些草根之类的东西,所以庆国的冬天也没有严峻到会威胁人民生死的程度。虽说我们的情况绝对无法和戴国的冬天同日而语,但我还是觉得北部的人民非常可怜。”

“……是啊”

“听说戴国的先王是个不惜倾其国库以求政事上尽善尽美的人。景麒也说戴国在假朝期间同样治理得非常好。庆国则相反。这个问题上,疏于政事的王一个接一个,土地也越发贫瘠。即使先王在位期间也是如此,官吏极度专横,人民尽遭蹂躏,像那个实施暴政的乡长之流可以说是到处横行,而且我认为这种现像到现在也仍然没有根除。先王驾崩之后伪王实施暴政,整个国家还是处于苛政之中。庆国也不过刚刚复兴。现今,休养生息的民众们几乎没有经历过什么好时代。庆国因为长时间的不善治理,动乱又多又贫穷。”

“……嗯”

“我,觉得这样的人民都实在是太可怜啦……”

痛苦的呻吟,压低的声音,景王浑身颤抖着。

“同时,戴国的人民也很可怜。戴国现在的状况比我们庆国还要严酷。气候又恶劣,还有伪王的压迫和异常的灾害,真是苦不堪言啊。一定要把那伪王从他的位置上拽下来,一定要把真正的王和宰辅接回王都,我要帮忙。”

李斋伸出了残留的那只手,摸索着景王的手。

“那又能怎么样呢?庆国又无法出兵。景王殿下如果率领自己的兵将干涉他国的话那可是会导致庆国颠覆的大罪啊。”

“……李斋。”

“请您原谅。在您同情戴国的时候我却在想些罪孽深重的事。可是,那样是不行的啊。景王殿下是庆国的国主,您无法把对庆国人民的怜悯心施舍到戴国民众身上。”

花影,你是正确的。

阳子强力地回握住李斋的手。

“我是绝对不会放着戴国不管的。我会尽我所能。我还打算拜托延王也试着帮帮忙……可是,我知道超越天纲的事是不被允许的。我不能对从来没有经历过一次好时代的庆国人民说,你们再准备面对又一次的乱世吧……”

“有您这句话就足够了。”

李斋虽然在微笑着,可是要说真心话的话,她真想说,别舍弃我们啊,我们全指望您了。然而,这样的事是不被允许的。站在眼前的人,是对庆国至关重要的王。把这位王从庆国人民身边带走,是绝对不可以的。

2

阳子出不客厅,走到庭院对面的庭廊,在那里有三个人在等着。

“……你们在干什么?”

阳子一出声询问,立刻有个人像弹起来似地站了起来。

“阳子,你在里面说了什么?难道……”

“为什么祥琼你会在这个时候问这样的问题……”

“我让铃去叫你了,因为他们一直在找你。听说阳子你一出现就让所有人都回避,自己进了那个人睡的房间,你们说了什么啊?难道,你们定了什么严重的约定……”

“定了哦。”

阳子这么一说,祥琼不禁微微倒吸了一口气。与之相对,坐在脚边的铃只是歪了歪小脑袋。

“你到底明不明白啊?那种事”

“我明白。所以,只要是允许范围内而我又力所能及的,我一定会尽力帮忙,我们只是定了这样的事。”

祥琼大大地吐了口气,又一屁股坐了下来。

“……你真把我吓死了……还好”

铃像发呆那样地看着祥琼。

“的确啊,我不是说了嘛,阳子才不是那种会舍弃庆国的傻瓜啊。”

“我可没看出来你有这么精明。”

“真是过分啊……”不停苦笑的阳子敲了敲祥琼的肩膀,“虽说如此,可还是应该先通知景麒还有别的人,不要踏入她的睡房。那么,虎啸呢?你在这里做什么?”

这么一问,虎啸那高大的身影立刻就变小了。

“不是……那个,因为我是阳子的护卫啊。”

阳子笑了,“那就回去吧。今天一整天都在逃来逃去的,要是不处理一下耽搁下来的工作的话……铃,不好意思咯,李斋就拜托你了。”

“交给我吧。”

对挥手告别的铃笑了笑,阳子就带着祥琼和虎啸,返回回廊,在途中的路亭里,又有两个人影等在那。

“……我应该问一下吧,你们两个在这里干什么啊?”

对着停住脚,呆呆发问的阳子,大小两个人影互相对视了一眼。

“没什么……我们只是在这儿赏赏月。”

远甫说着又看了一眼浩瀚。浩瀚说:

“我刚才一直在找主上您。然后因为太累了就陪陪太师在这赏月,只是这样而已。”

原来如此啊,阳子这么想着,交替着看了看四个人的脸。

“……你们不用担心。因为刚刚李斋已经跟我说过了,出兵是不可以的。我虽然明白可还是想寻求其它能帮忙的办法。我跟她约定只要是我能力所及的事都愿意帮忙,可超越本分的话就爱莫能助了,我跟李斋是这样说的,李斋也说应该这样。”

远甫和浩瀚都放心似的点了点头。

“所以太师和冢宰也都要帮忙哦。在上天所允许的范围内。我们究竟能为戴国做什么?你们快点调查然后上报给我。”

第二天,在负责这件事的官吏间召开了会议。可是尽管对之彻夜讨论到第二日,还是没有找到任何对策。

“如果从主上角度考虑的话,无论如何也要把泰王带到庆国来,这是大前提。”

浩瀚说道。虽然还是一样冷漠的脸,可是还是能看出哪里有些憔悴的神色。

“虽然如此,从现在的情形看,泰王并没有离开戴国。如果,他已经离开戴国的话,一定会向哪国寻求保护,这样一来的话我们势必会有所耳闻。既然到现在为止都还没有出现上述状况,那么我认为他应该仍然在戴国。”

“没有什么办法可以确认吗?”

阳子说着又看向积翠台上集合着的众人。开口说话的,是延王尚隆。

“现在就使用凤凰直接向诸国发出询问还为时尚早,虽说未必局限于寻找泰王,可是那些从戴国出逃的臣下还有那些同僚,既然是因为惧怕阿选而隐居起来,那么我认为即使问了也未必能得知他们的下落。”

浩瀚点了点头。

“无论哪国的王都有义务保护自己的国家,雁国也不例外。雁国也是戴国毗邻的大国之一,仅仅是隔着虚海与戴国谣谣相望。而且泰王与延王尚隆有私交,国交也素来良好。如果泰王要寻求他国保护的话,那么首先考虑到的就是雁国。”

“是啊……”

“大家所说的有一个一致的地方,泰王不会寄身于其他国家的友人那里。泰王是勇武之人。而且自政变以来已经过了六年时间。既然他是一个有名望的人,大概也不会因为恐惧阿选而六年间一直隐姓埋名吧。”

“你这么说也有可能……如果他真的潜伏于某处的话,也一定不会忘记拯救戴国,那么他会把他的藏身之所公诸于众,让那些拥护他的人聚集到他身边去的……”

“确实如此。大概现在泰王还在戴国。然而,从李斋大人也不知道其所在这一点来看,他或者已经被逮捕了,或者正潜伏在某处等待时机。我认为后者的可能性更高一些。不过要保护泰王的话,就必须先潜入戴国找到他。可这又有可能触犯到天理。”

阳子沉思着。

“如果只是搜寻的话,是不需要动用大量军备的这点又如何呢。或者我,或者派别人作特使,只带最低限度的随从进入戴国。可以以个人的形式,因为景麒也曾访问过戴国,所以我自己前往访问也不算什么奇怪的事吧。如果是访问的话,那带少数随从也是理所应当的,这样就能质问阿选为什么戴国的王不见踪影,然后就可以伺机寻找泰王了,就是这么回事。”

浩瀚迅速看了阳子一眼。

“如果是那样的话,倒也有可能使上天睁只眼闭只眼,可凡事都有意外,要是您有个三长两短的话对庆国可是了不得的大事啊。既然也有这种可能性,那么我们下官们的意见也是一致的,那就是希望您能打消这个念头。”

在场的麒麟一边发出了失望的长叹,一边则笑出了声。阳子也苦笑着说:

“……总之,你们的意思就是我无法成行咯。那么,有什么其他的办法?”

“要说还有什么办法的话,那就是从泰台辅身上入手。根据李斋大人所说的,台辅大人消失时,发生了鸣蚀,那么可以这样以为,那就是泰台辅有可能去了蓬莱,若不然就是流入昆仑。要寻找台辅应该没有什么问题。事实上该如何着手,这才是问题所在。”

“那很难吗?”

“首先,能去蓬莱的人是很有限的,仅限于有神籍还有就是拥有伯位以上仙籍的人。而且主上您应该也听说过,无论是蓬莱也好昆仑也好,都不是能随随便便派遗大量人员进入,更不是能随便搜索的地方。”

“那样的话……该怎么办呢?”

六太向偏过头思索的阳子插嘴道:

“大范围的搜寻是不可能的。那种事你想都不要想了。”

“啊……我也知道那很难办到。”

“何只是难而已。要确保集齐伯以上的仙们是有可能的。可是,如果不是胎果的话,仙们是没法以肉身的形式在那个世界存在的。”

阳子眨了眨眼,“换言之……”

六太苦笑了一下,“蓬莱完全属于异界。本来就是无法通行的世界。只有在发生蚀的时候才能通行,卵果可以去那边,而人类则可以来这边。到这边来的,称作海客和山客。海客和这个世界的居民几乎没什么两样的人,除了语言不通之外,完全无法将他们与这世界的人相区分。即使非我们同类的人看了也不会有任何格格不入的感觉对吧?实际上,多数情况下都只是那边的人过来这边,很少有卵果可以去到那个世界。”

“啊……是啊,确实如此。”

“所以说啊,这里的人如果也能到得了那里的话,看起来也很好。可事实际上除了一部分特殊的人以外,别的人根本没办法渡到那边。能过去的人只有卵果。只有没有人形的人才能办得到。”

“没有人形?”

“是的。是指已经拥有了生命,却还没有固定形态,只有这种情况才能到得了那边。虽然也有例外,却得在这边和那边有关系才行。不过那些都是特例,现实是通常只能从那边来到这边,可却没有办法从这里到那里。”

“可是,景麒事实上还不是已经去了蓬莱了嘛?”

“是啊,麒麟能够做得到。伯位以上的仙人或者入了神籍的人据说都能渡海前往蓬莱。这样的人可以无所阻拦地过去,可是能去仅仅是因为他们是有神籍的胎果而已。景麒,你渡过去的时候,是什么样的情况呢?”

被六太这么一问,景麒点头回答道:

“正如延台辅所言,我是歪打正着去的。”

你是歪打正着的啊?阳子这么反问着。

“我为了寻找主上而去了蓬莱。在那之前虽然也跟延台辅商量过,可也许就是在那个时候被我歪打正着的撞上了吧。那时还无法充分理解,可实际上只要试着实施一下就能明白了。确定我,就我个人来说有些事是肯定无法办到的。”

“完全……听不懂你在说什么呢。”

“用语言很难表述啊。蓬莱的居民好像往往无法看到到了那边的我们。就算真的看到了,也会觉得是看到了幻象,或者会当成看到了别的东西。虽然也有能看得很清楚的人存在,可是在那种情况下,要么是看得到人却听不到的声音,要么是无法用语言沟通,相反也有听能听到声音的却看不到人的事情发生。要在那边保持人形是很困难的,会非常的不稳定。有可能会突然变因兽形,也有可能会像遁形一样忽然消失、溶于空气中。我在那边也能像在这里一样很好的保持好形态,只是因为主上就在我附近而已。”

“是这样的吗……?”

阳子震惊的问道,一边的景麒点了点头。

“确实,那里是我们无法久呆的世界是啊,那世界就像是在不断地拒绝我们的存在一样。”

六太也点头表示同意。

“不是胎果的人要想在那边有固定存在的形态是很困难的。只能像人鬼魂似的呆在那里。我们无法很好地长时间保持我们自己的样子留在那里。即使好不容易保持住了形态,也只是像影子那样暧昧不清。王和麒麟尚且如此,伯位左右的仙人,就更加困难了。而且,那个世界的人并不知道我们的存在。要是我们这样像鬼魂一样的家伙们在那里的话可是会引起大骚动的哦。”

“是吗……”

“非但如此,而且即使我们强行进入了那边,我们还不知道泰麒的模样。就算李斋给我们画了跟他非常相似的画像,事发到现在经过了六年这么长的时间,而且泰麒又是个胎果,在那边样子会变得完全不一样的。”

阳子歪着头。

“确实,我到这来的时候看上去的样子已经和在那里时有所不同了……那要是我再回到那里会变成什么样呢?”

“你再也不会回到从前的样子了”,六太很坦率的回答了阳子的疑问。

“胎果是由异界的女子胎生出来的。在出生的时候是被赋予了和父母相似的肉壳,那好像被称为胎壳。如果回到这里的话,就会变回到本来的样子也就是由上天一开始就决定好的形态。麒麟的话,就应该会变回这灿烂的金发。”

“是这样的……呢。在那边出生的人,应该是没有这种金色的头发的。”

“是啊,虽然道理上我也不是很了解,可是这就好像是同一样东西的两个方面就是这个道理。一回到蓬莱,就会变成一直生长在蓬莱的话应该会有的样子。我虽然不至于变成一个步履蹒跚的老头,可是也差不多了。不是说就没那种事发生的可能性。在这边成长停止的时候,胎壳的成长,也就是老化好像是停止的。看上去好像也有那么点不同,可是我觉得还是基本上没什么大变化的。”

“……你这么说,是不是说即使我们带着李斋一起去,她也认不出泰麒的脸了?”

“就是这样。因为只有麒麟才能感觉出麒麟的气来。泰麒是作为一个卵流回到那边的吧。那么能在蓬莱找到他的只有我了哦。”

“那延麒呢?”

“嗯。要是去玩的话啊,不是,是去找他啦,那样的话就能发现他的气。我只要跟蓬山说一声,蓬山就会来迎接我了噢。”

“那么就是说,只要麒麟去找就能找到他了咯。”

“我觉得是这样。我虽然能感到他的气,但是也只能感觉到他在哪一个方位,也只能是到那种程度而已。而且事发的时候,虽然由蚀发生的方向可以推测他大概在蓬莱,可是事情已经过去十年了。像现在这种情况,他到底是去了蓬莱还是昆仑都不知道,只有先到那边再说了。就算让景麒一起帮忙,只有我们两个人的话要花几年才能办到都不知道呢。”

“那么,如果十二个麒麟都去找的话呢?”

阳子不假思索问道,得到的回应当然是哑然般的沉默。

“啊……不对。因为还有空位的国家,所以集齐十二国的十二只麒麟全都过去是不可能的事……怎么?我说了什么奇怪的话吗?”

尚隆长长地叹了口气。

“阳子啊,在这里是不可以干涉其它国家的事的。这可是这边的规矩啊,自己国家的事由自己来解决,不能要求其它国家的帮忙,也没有什么国家会帮你啦。”

“延王不是说了会帮我的吗?”

“那是因为我是胎果啦,是不一样的呀。”

“他可不是什么会乖乖墨守成规的人。”六太挪揄的说道。

“……可是,他就是这样的人呀。不过,在这边是不可以国家联手一起做什么事的。就算暂时能向他国求援,也仅限于国与国之间很正式的关系。即使是邻国,在这里如非必要,只能保持国交的关系,因为这里就是这样被规定的。”

“那么一来的话,虽然有十二个国家,也从来都没有尝试过一起合作什么事的吗?”

“从历史来看的话,我认为没有过那样的事。”

“是因为那样做是不被允许的吗?要是不得不向他国发兵也会变成一种罪吗?”

这……六太和尚隆互相看了一眼。

“没有确认过吗……这话听上去傻兮兮的呢。”

“这……大概吧……”

“但是,有没有别的办法啊。泰王是不可能自己从戴国逃出来的吧。因为到现在为止没有听到过任何有关他的谣言。泰麒又肯定是流入那边了,无论如何都不可能自己回来。就因为他办不到,所以才到现在都没回来不是吗?泰王泰麒都不在,戴国人民又能做什么呢?就算是李斋这样的人在,还不是连组织人民举兵反抗都办不到吗。戴国是没办法用自己的力量拯救自己的。所以现在只能寻求他国援助,虽说现在麒麟的数量还不够,可也只能依赖他国,让他们帮忙了。”

然后,阳子又轻声说道:

“在戴国发生政变的时候,你们没觉得有什么奇怪的地方吗?凤凰都没有鸣叫就换了新王,无论怎么想都不自然吧。你们都没有过要去看看戴的情况,确认发生了什么事的想法吗?”

“当然,我们也有这样做过。”

尚隆是这么说的,可是六太却冷漠地说着:

“只有一开始是这样吧?正式的使节和非正式的随从,我们都有向戴国派遣过,可是根本没法进入鸿基,所以也没办法看到里面的情况,很快我们就决定静观其变了。这样一来,就只能把它放在一边不管。我也有说过,而且还说了不止一遍,想办法查查戴国发生了什么吧,无论无何都想想拯救它的办法吧,我可是这么进言的。”

“原来是这样啊。”阳子轻蔑一笑,“到底是他国的事情,也只能任其发展,是这样的吧?”

立刻室内充满了紧张的气氛,大家都惊呆了。

“主上……”景麒也在一边小声进言,浩瀚和远甫则惊得完全僵直住了。尚隆不高兴似的皱起了眉。

“景王你不觉得这样说太过分了吗?”

“可这难道不是事实吗?你们这样袖手旁观,想等着生出新的泰果,选出新的泰王,然后就万事大吉,一切都可以重来,而雁国却平安无事,难道不是这样吗?”

“好吧,你说得还真对。”

比尚隆更早出声回答的是六太。

“六太……”

“说什么无法干涉他国的事情是惯例使然,可这些那些也不过只是借口吧。实际上,阳子刚起义的时候我们也只是在一边什么事都没做吧。尚隆没找到任何可以插手的机会,泰王和泰麒又都不在,谁都没过来求助,可以说我们还没热心到什么机会都没找到就跑过去帮忙吧。再说了,戴国和雁国之间到底还隔着虚海呢。”

尚隆想说些什么,可是六太在那之前就大幅度的挥了挥手。

“别找什么无聊的借口了。事实是,对你来说成为问题的就是难民而已。从他国流入大量难民的话,就会关系到雁国的国情。所以无论是庆国还是柳国出事,你们都是这样只是注意局势发展却没有伸手救助。然而,雁国和戴国之间还有虚海的存在,越过虚海流入雁国的难民也不多。如果和与雁国有陆地边界的庆国比起来的话,戴国来的难民不会多过那时候庆国来的难民。就算我们静观其变,也不会产生任何足以动摇我们雁国的情况。”

“你的意思就是一切以雁国为重咯。”

“就是这个意思。”

“我可是雁国的王啊。”尚隆悠悠地说道,“无论如何都要以雁国为重,这也不是什么坏事吧,这也是我作为雁国的王存在的意义啊。”

“对吧?”六太像是要征求她的同意那样看着阳子,“这家伙,就像你自己看到的那样。但如果是你的话,就算只有你一个人,也会尽力去做的吧,阳子?在我也一样,只要能办到的都会尽一份力。无论怎么样,我都想把那小家伙带架来。”

“小家伙……”

“因为那家伙个子还这么小嘛。感觉上就是个小家伙嘛,我们也挺有缘的,虽然见过的次数数都数得出来,可是他现在还活着,而且处境那么危险,所以我想帮他。”

“只做能力所能及的事情。”

尚隆敲了敲桌子:“庆国离安宁的日子还早着呢。庆王觉得自己除了管好庆国还有余力为别的国家操心吗?如果你是这样想那就大错特错了!”

“因为同为胎果,所以我无法放着不管。”

“那么我就本着同为胎果的情谊忠告你一句。你现在可不是做这种事的时候。”

“那么,雁国会出面干涉我吗?”

尚隆一下子有点语塞:“喂喂,你在说什么啊,你把我当什么了啊!我虽然只是雁国的一个小王,可是我也没有义务优先为别的国家忙前忙后吧!雁国自己问题都多得堆成山了,这些问题我都不管,却先去帮戴国,你觉得我雁国的国王应该这么做?”

阳子看不看六太,说:“延麒,我会试着竭尽全力的虽然,会因此而使庆国的复兴再迟些时候。我还想对我们的人民说如果他们有朝一日又不得不流亡到雁国的话,就让和蔼可亲、悲天悯人的延王养着他们吧。”

“阳子!”六太失声叫到。

“啊,是这样啊。总而言之,就是快点整编王师,为了安全地把人民送到和雁国的边境而编成一个旅团是吧?”尚隆讽刺到。

阳子也不甘示弱:“那可真是个好主意。”

“对有恩于你的我,怎么感觉你总在要挟我似的。”

“大家都是一样的吧。”阳子失声笑道,“雁国,是北方唯一安定富裕的国家。北方的各国如果发生什么事的话,人民不管怎么说也只能仰仗雁国了。像现在这样任戴国没落下去的话,戴国所有的民众,总有一天不算只能结成木筏,也会想法子渡到雁国去逃难的吧。即使有妖魔和虚海的阻隔,戴国的人民也只能这么做了。”

阳子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这总是连一点点小东西都把握不住的手掌。

“确实依庆贺现在的状况是无法考虑别国的事情的。我们还处于复兴的半途当中,再怎么拼命也没有余力来管别的国家的事,更无法为他们做点什么。可即使如此也不能就这样放着戴国不管啊。为什么我会这样说呢,就是因为我认为戴国人民的下场也会影响到我们庆国的人民。”

“……庆国的人民?”

“没有能永远在位的王是吧?我虽然有打算重振庆国,可是到底能不能成功我也不清楚,而且也有没法保证中途不出什么差错。我死后,人民会变得怎么样呢?这不是也和戴国现在的处境相关吗?”

这样说着,阳子看了看自己的下臣景麒和浩瀚,还有远甫。

“连庆国的复兴都没有完全的把握,还说要去拯救戴国,你们也想这么说吧?这我自己也很明白。然而,我还是决定要去挽救戴国。要尽自己的所能去做。我认为那不仅仅是为了戴国的民众,同时也是为了我们自己的人民。因为有可能庆国也会发生同样的情况。”

“主上。”

景麒刚想出声进言,就见阳子摇了摇头。

“当然我也不会做出任何失道的事。我也想成为优秀的王,我是说真心话。可是即使是诚心诚意的这么祈望,结果也未必就能如我所愿。想要让自己国家走向破灭的王是不会存在的吧,而且像戴国这样,是因为反贼逆上才使得国家没落的。所以,我过世以后,或者我有一天变成失道之君的时候,那时我就想大家以戴国为例来救助我们庆国的民众。我是想要铺设一条哪怕王不在了人民也能得以自救的大道。”

阳子说完,又看了一眼已经哑口无言的尚隆和六太。

“我为了帮助戴国而耽误了自己国家的振兴大计。民众们也许会失望地放弃庆国。到了那种时候我是无法阻止这些觉得比起庆国还是雁国更优越而想要迁往雁国的人民的。像我刚才所说的那样巧国最终也是这样灭亡的,巧国北部的居民到了最后还是不得不依赖雁国。这样一来,无论是巧国也好、庆国也好、还是戴国都要指望雁国的关照,雁国的负担就会变得很重了吧。只要雁国自己想要去救助其余几国的话,那这样的结果也就是理所当然的。”

阳子轻声呢喃着,我一直都在考虑这些事。

“虽然这些根本就不是现在应该考虑的事。庆国若能更加安定,国家若能更加富裕,如果能成为这样的国家,那就能充分去思考救助他国难民的方法。由于国家没落而出逃的民众,在逃离本国之前都会先拼命守住自己的家园,实在不行了才选择逃难。我一直在想有没有办法能让人民即使不选择出逃,在立新王以前的这段时间里也能渡过难关。”

“阳子……”

“比如能否先建立仓库之类的。各地都有这种仓库吗?在人民因饥荒和战乱而感到物资困乏的时候就开仓赈济灾民,我觉得在国与国之间没立这样的场院所也不是什么坏事。无论哪国出现了困境,其它诸国都能留有剩余,然后任何国家都能在碰到难民出逃时开仓济民。虽然我一直在冷静的思考着,可直到看见李斋来求救,才想到有必要在哪能儿建立这样的地方。她到这儿事寻求帮助,希望他国介入仲裁,并且能开放粮仓,那时我就觉得有必要打开这样的一扇窗口……我也不知道这样做会不会立刻遭到什么报应,而且也不知道有惯例规定他国无法介入。正因为我什么都不懂,才只能客观简单直率的去思考。”

“阳子想的可真有趣呢……”

半发呆状的六太这么说着。

“并不是我这么想。这其实是在那个世界里存在的方式。延麒在那边的时候可能还没有这种事吧。”

“哎……”

“如果谁都没有做过的话,那么我想去尝试一下。真的没办法依赖别国,借助他们的能力吗?”

阳子转过脸对着尚隆。

“我可没打算做什么哦。”尚隆说。

“我即使去帮点什么也没有关系。可是,像我这样威望尚浅的人去说的话,可能没有王会给我响应啊。”阳子说。

尚隆忽然陷入了沉默,不久

“……大国,你们总是一有什么事情就向别的大国求援。先是戴国,很快又是你们庆国。当我想着庆国终于安定下来的时候,巧国又垮台了。而且看这个情况,很快又会轮到柳国了。雁国周围尽是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我又不是万能的。雁国虽然富裕,可也不是取之不尽的。周围的国家一个接一个的发生混乱,这样下去雁国了会跨的呀。为什么这种事都要我一个人去承担呢。”

六太呆呆的看着一吐为快、尽情发泄的尚隆。

“哎呀?你没注意到吗,怎么会这样呢?”

“你说什么啊。”六太噗嗤一笑,“那是因为啊,你这家伙是个瘟神呢。”

尚隆紧紧杵起了眉。

“我一直都是抱着粉身碎骨也在所不惜的决心在帮助各国,难道就只得到这种回报吗……我会去找泰麒由我来出头,这个你们满意了吧。”

“真是多谢你了。”阳子终于放松了紧锁的容颜,对着尚隆行了一礼,“你所做的一切,我们必定会报答你的。”

“次次都这么说……”

“放心吧,那是肯定会兑现的。”阳子笑了,“等延王去世后,雁国举国都陷入一片混乱的时候,我向你保证那时我会像重建庆国一样帮你重建雁国的。请放心交给我吧。”

3

阳子回到李斋身边,告诉她大家决定前往蓬莱搜寻泰麒的时候已经是用晚膳的时候了。

“能从各国得到多少援助,以及到底能不能找到泰麒,不去试着做做看是不知道的。不管怎么样,只有踏出踏踏实实的第一步,才能有所进展。”

李斋连感谢的话语都说不出,只是发出了由衷的笑容,然后看着阳子慌慌张张地走出了客厅。阳子后来直到深夜都在研究今后为了戴国时间要如何分配,以及自己国家该有的举措。

“……无论如何,做到这样也算难得了。”

进入厅堂服侍她的女侍桂桂对着轻声呢喃的李斋说了句,“这样真是太好了。”

“能得到各国王的通力合作,一定能找到他的。”

“绝对可以。”

对着态度如此肯定的铃,李斋只能无意识的点点头。与毫无任何进展,只能不断和绝望战斗的这六年岁月相比,这是多大的进展啊。

……终于开始觉得戴国有救了。

这样想着,李斋高兴得一直都没睡着。

半夜里,躺在床上一遍遍反复想着阳子说过的话,那种喜悦又突然转变成了一种不安……如果,这样都无法找到泰麒的话那……

想着也许能找到他,喜悦之惰就一个劲儿的力口深,可想到一旦这种感觉可能转换成失望的时候又恐惧得不能自己。这么想并不是在怀疑阳子的能力。然而,从泰麒失踪到现在,时间已经久远得李斋都无法想象了。若最后的结果与期待的事情相反,那希望将会一下子崩溃这样的例子已经多得数都数不过来了。

象泰麒能平安回来这种令人高兴的事真的会变成事实吗?可能找得到,也可能找不到,在找他的这段时间里他会不会已经遭遇了什么不测只要一开始想到可能会有这些情况的发生,李斋就不安得无法入睡。

无法忍耐胸中苦闷的李斋,辛苦地从床上爬了下来。因为李斋的病情看上去已略微好转,所以铃也渐渐能够不再一同陪着她入寝,而是回自己房间休息。与之前完全不能自理的状况相比,李斋现在已经可以自己走出卧室了。

李斋衰弱的身体只能借由家具和墙壁等东西的支撑才能慢慢步行,她费了很长时间才打开了房间的门。因为只是想让少许夜风流入室内,所以门一打开,她就立刻筋疲力尽的坐了下来。想到自己的身体竟会变得如此虚弱,一阵焦噪感袭上心头。

……设想一下,如果泰麒真的能回来了,那接下来要怎么办呢。

如果泰麒在身边的话,或许就能依赖王气为指引而去寻找骁宗。可是,为此就不得不带着泰麒一起回到戴国,自己未必能够办得到。因为身体如此虚弱,而且又失去重要的右手。这种状态连保铲泰麒都做不到,何况现{戴国正是妖魔恶贼横行的时候由于身体衰弱,没准还会导致心灵的衰弱。或者,逃出戴国后,一直在安全的王宫里受到无微不至的照顾,而使身心都变的松懈了。可以想自这样回到危险的戴国是非常可怕的。所以自己绝对不能带着泰麒这样回去。

李斋坐在回廊上,心情沉重的*着墙壁。房檐上面有庭院里都撒满了月光,不知何处响起了寂寞的虫鸣。

即使泰麒回来了,今后要如何行事也尚且不知。而且也无法肯定泰麒真的能回来。她突然感觉到也许戴国也没救了……虽然没有根据可就是情不自禁这样想着。不知何时起,心里竟已习惯了失望的感觉。

……因为,她所遭遇的一直都是令人失望的事。

戴国遭遇大灾难是在失去了骁宗后几年后的事不说,王的继位是为了改造这个世界。那么阿选也继承了,是不是因为他不是真正的王,而世界无法得到改变呢。

不管怎么说,戴国已经开始衰落了,那是从王座变成空位的时候开始的。失去骁宗几年后的一个夏天,李斋开始了寻找他而去了文州。为了行踪不被阿选发觉,她秘密的找人帮忙,在贤人的庇佑下进入了文州,前往辙围。六年,骁宗就在附近,从琳宇的阵营中消失了。

琳宇原先是文州拥有清泉的城镇之一。最古老的玉泉,以函养山为首,周围遍布大大小小众多泉眼,在矿山下,构筑了各式各样的城镇。但是,那里的清泉已差不多都被挖干了,到现在听说渐渐竞能从余留下来的泉里取出玉石。那泉水,在骁宗失踪的时候突然干枯了那是否也是灾难的一环,李斋也不得而知。

仅仅在琳宇的近郊,就几乎已经面目全非了。也许辙围有些民众知道骁宗陛下的行踪,李斋认为很有可能辙围的人们私下藏匿了骁宗,可是当地前去一看,却发现连辙围这个地方都已经被烧光了。到处只剩下残垣断壁,辙围等于已被废弃了。当然了,在那些瓦砾中,连活着的人影都看不见。但是,在烧毁的寺庙祭坛里,还供奉着白色的荆柏之花。也许,辙围还残存下来的民众,为了避人耳目而在深夜来到这里析愿骁宗平安无事呢。

寺庙的邻近处,悄然立着被灼毁的仿如站立着枯死的里木。这一片萧索的风景不禁使李斋感受到无论自己怎样努力,都无法避免失去支柱的戴国的衰落。

李斋自己趁着夜色,混杂在人群中。忍耐着步行于市集中时,想着要打探是不是有人会知道骁宗的下落,或者有没有人能知道英章,卧信等人的以及他们军备的情况,可是几乎得不到什么进展。好不容易才听说,那时在琳宇的郊外发生了战事,土匪和王师从正面交锋,但是那一战之后,王师的士气却不断动摇,目口使匪军攻了上来也无法应战。她认为:大概就是那个时候骁宗失去了踪影。

趁着战乱谋害主上如果被谋害的换成别的人还是有可能的,可是如果就骁宗来说的话,那就很难想象了。听说骁宗也是位剑客。如果只是个一般的刺客是无法打倒骁宗的。但是,骁宗率领阿选的部下,只要一不小心相信了阿选的部下,战斗中,在骁宗的身边应该就有阿选的手下。以寡敌众这样也有可能被抓。可是骁宗否真的信任阿选到那种程度呢。如果从骁宗一开始就削弱了阿选的势力,把其中的半数都派遣到文州去这佯来考虑的话,又可以看出骁宗从最初就对阿选有了防备之心。

就这样在寻访各处战场,走访众多废墟中度过了天。夏天一过就开始下雪了,似乎雪里混进了煤渣,下来的全是灰色的雪,这只能看作是不祥的前兆。实际上,那年的冬天异常寒冷,下了大量的雪,就连习惯于下雪的北方的房屋,也由于不堪忍受这雪的重压而倒了。

寒冷多雪的冬天之后,又是干燥的夏天。对戴国来说,这可是罕有的炎热夏天,农地都干枯了。然后,是冬天的来临。好象就是从第二年开始的。妖魔频繁地出现在寞的土地上。在王位持续空位的戴国,虽然以前也不是有妖魔的出现,可现在却是肉眼能见地在增多着。耗传说,只要王还平安的存在,妖魔应该没可能出现。以此,李斋就在那个时候确信骁宗帝已经逝世了。

李斋仰望着庭院的夜空想着,现在戴国的人民至怎么样了。李斋现在都尚且如此,更不用说戴国的人民有多痛苦了。夏天就要结束了,又一个令人畏惧的冀的冬天也要来到了。

……请救救我们。

李斋到了现在,还有一种想这么大叫的冲动。越相信景王的为人,越相信周围的人,她就越知道这样的想法罪孽有多深重,可是就算知道也还是……

“可是,已经没有别的方法了。”

必须有人出来制止阿选的暴行。讨伐妖魔,还有给我们应付严冬的物资。如果得不到这些帮助的话,戴国也挺不了几年了。或者今年、或者明年、或者还要早。也就是说,在某个冬天过去后,雪融化了,在那下面就会出现戴国人民最后被冻僵的身影。

“你怎么在这?怎么啦?”

有个声音响起,李斋回过头一看,在庭院的入口处,站着一个老人。

“不……没什么。”

那是太师远甫。因为这是远甫的府,所以在这里看到他也是理所当然的。自从搬到这儿以来,远甫也时带来看望李斋。庆国至少景王身边的人,无论是谁都很温和。每次想到这点,她都会对自己想让阳子出兵的想法不寒而栗。

“你这样起来没问题吗?”

“恩……已经没关系了。”

啪嗒啪嗒走过来的远甫,向着李斋坐着的回廊阶梯弯了弯腰。

“为了寻找泰台辅,延王也打算助我们一臂主力。”

“……哦。”

“虽然如此,你看上去还是很忧郁呢。”

那种事,李斋小声喃喃着,远甫大人你当然是没法理解的。

“确实是这样没错。并不是简单的去找就能找得到,而且即使能够找到,今后的问题也还是堆积如山的。台辅如果回来了,就要开始搜寻泰王,也许这样会变的容易些,可为此台辅又不得不回到戴国,那时情况又会有所不同,有可能会真的失去台辅哦。”

是啊,李斋也点头表示赞同。

“为了寻找泰王,会需要大量的人员,可是我听说在戴国,那样的人也很难找到吧。无论怎么找帮手,否搜寻泰王的这段时间里,对人民来说都是充满苦的。”

“……冬天就要来了。现在距离初雪,也没有几个月了。”

“我也试着想了一下,戴国也真是不容易啊。根本没办法忍受毫无对策的冬天。”

“真的是这样……庆国的冬天很暖活吧。”

“如果与你们戴国相比的话确实是这样。”

李斋悄然垂下了头。

“既有温暖的国家,也有完全相反的国家……要是戴国也象你们庆国那样,该有多好啊。要是大家只要*近,仅*相互间的体温就能越冬该有多好。为什么在这个世界上,会有温暖的国家和极其寒冷的国家呢。”

“是啊。”

李斋仰头看着天上的月亮。

“天帝,为什么会造出象戴国这样的国家来呢……”

“要是只*自己的体温就能安然度过的冬天的话,还是太不公平了。”

“那也只不过是说说而已。”

“是吗?”,李斋咬住了嘴唇。

“世界难道不是天帝创造的吗?那为什么天帝要造出象戴国这样的国家来呢。竟会有那样毫无仁慈心的冬天如果我是天帝的话,至少会要造个哪怕只有气候上受到恩惠的国家。冬天没有冰冻,夏天也不会干燥,我要造出这样的世界。”

“恩,远甫回应到。”

“人民苦于饥荒就赈济他们,要是受到伪王的迫害,就讨伐伪王这样的上天,为什么没有呢?”

“那样,……要怎么做呢?”

“为什么?天施与王仁道让他治理国家。可是既然那样为什么还要惩罚那些为了仁义而出兵的人呢?赐予骁宗王位的也是上天,上天既然选了骁宗作王,又为什么要自己把他从王座上拉下来呢。为什么,上天不为我们守护住王呢。”

远甫沉默着。

“真的有天帝的存在吗?如果存在为什么不为我们拯救戴国呢。难道是没听见快要泣血的戴国人民的祈祷吗?还是觉得那祈祷还未足够呢?难道要戴国毁灭,是上天的愿望吗?”

“李斋大人……”

“如果没有天帝的存在,也没关系。我觉得不肯救助我们的神的存在我们也是不需要的。可是,如果真有天帝的存在,为什么规定不能带兵越过国界呢?施下惩罚的人到底是谁?如果有认定别人有罪并施与惩戒的人存在的话,为什么他不替我们惩罚阿选呢!”

在震颤的手上,盖上了一只温暖的手。

“……你的心情我很明白。可是,激动对身体不好。”

李斋深深吸了口气,再缓缓吐了出来。

“……那个……常抱歉。我有点失态了……”

“我能明白你的心情。我们是生活在天理迢迢中的人……天理就这样存在着,你不能改变……总有一些有理也说不清的事情。”

“……是的。”

“所以,这里是人的世界。不要太在意天的事情。无论有怎么样的天理,都应从中寻找能生存下去的技巧。至少,庆国的主上就为此操碎了心。”

“是的……我说了很失礼的话。”

“不用那么烦恼……无论是谁,都还没有放弃戴国呢。”

李斋点了点头。月光只是无情的俯视着下界。

4

“哟。”

发出了如此悠闲的声音,六太来到了正在正寝的阳子身边。那是在他和尚隆回雁国后大概十天后的事情。

“……这次也是突然的就出现了呢。好吧,到这儿。”

听出了阳子象在招呼什么东西似的言外之音,六太噗的一下笑了出来。

“我一向都是这样的啦。多亏了这金发啊,也没有问我是谁从哪来什么的……不过你可别跟你的门房说哦。凯之回来了吗?好不容易才记得他长什么样。”

阳子轻轻的叹了口气。

“神出鬼没的真让人担心啊。”

“我就是这种人啦……我说啊,你跟我一起出去一次吧。”

“出去?”

“是啊。和诸国都通过话了。恭国和范国,还有才国,涟国和奏国五个国家都会帮我们。再加上我们和庆国,一共是七个国家。芳国和巧国因为是空位没有王,所以无法加入到我们之中,而柳国和舜国又没有什么好的回音过来。”

阳子轻轻站了起来。

“五个国家………”

“也就是说,我们会尽力向蓬莱和昆仑派出搜索队。奏国和情谊深远的恭国,才国一起合力派人前往昆仑。我们则和范国、涟国合力派人前往蓬莱。范国和涟国应该会派遣台辅到雁国去我们觉得庆国这一点是办不到的,因为接待他们可能会给庆国的国库带来一定的负担,你不会介意吧?”

“当然。只要有雁国在就行了。”

嗯,六太笑了,

“虽然我说很紧急,可其中还要包括涟国的御仁,即使他们现在就开始调整日程,可从路途遥远这一点来看,可能还要再花点时间。在那期间,我希望你能跟我一起去个地方。”

“要我一起去……到哪儿去啊?”

六太回答道,去蓬山。

“是,蓬山啊?”

蓬山是位于世界中央黄海的一块圣地,在那儿麒麟被生出来。阳子曾经去过那儿一次新登基的王,都规定要到那儿去接受天启。

“去蓬山是为了什么啊……”

阳子偏了偏头说。

“去见蓬山的主人。”

“你说的主人……难道,是碧霞玄君?”

碧霞玄君是居住在蓬山的仙女们的主人,阳子从来没有见过玄君。

“是的。不管怎么样,我们今后要做的事是史无前田的,这也可以说是一种学习,而且这次事件的发起人又是阳子你,所以尚隆说务必要带你一同前往。如果要坐骑兽飞去蓬山的话,那只能带最低限度的行李。你还是快点准备吧。我们可得赶在客人来之前回来啊。”

阳子慌慌张张地去做准备了。把她走以后的事情向浩瀚做了个交代,并且向景麒借了使令。阳子认为只能灿禁门出去,可跟六太一说,他却笑了:

“如果从下面走的话,我可不知道要花多长时间哦。还是一口气飞到云海上面吧。”

阳子眨了眨眼。蓬山的山顶通常都是云雾缭绕,突出在云海上的。可是,在蓬山顶上,除了无人的寺庙以外,她记得什么都没有,至少没有任何人居住的样子。

“好吧,走走看你就知道了。”

六太这么一说,阳子就骑上了从景麒那儿借来的班渠。从庆国马不停蹄地飞了一个昼夜。就这样骑着班渠,直到不知不觉她睁开眼睛,已经是天壳了。越过金刚山山顶,飞越象群岛那样并列的海域,到快日落的时候终于能辨认出五岳的身影了。

蓬山是五岳中的东岳,山顶建有白色壮丽的庙堂。在降落到那个庙堂的大门之前,阳子注意到下面站着个人影。那是个体态玲珑的女人,正仰首看着飞来的骑兽。

『……那是?』

六太笑了。原来如此啊,“只要去了就会明白”,应该就是指这个吧!阳子这么想着。虽然阳子并不知道碧霞玄君长什么样子,可看等在那的女人身形,就可以想象那就是碧霞玄君本人。

“每次,您都特意出来迎接,我可真是太惶恐啦。”

六太一降到地上就这么说着,那个女人听了发出轻轻的笑声说,

“那正是我要说的。延台辅总是这样说来就来,真是无论时间怎么变,延台辅你都不会变啊。”

“好啦,我就是这种人我给玄君介绍一下。”

六太话音刚落,她就把冷冷的视线射向阳子。

“这一位我想就是景王吧。”

阳子非常吃惊的抬头看着玉叶的脸。“您知道的……真清楚啊。”

“因为我是蓬山的主人啊。”玉叶又轻轻的笑着说。“既然已经介绍完毕了,那么快点我们开始商量吧。……虽然要是能再让你们休息会儿就好了。”

她笑着催促六太往寺庙的方向走。在没有门扉的门对面,是垒着白石子的宽广的院子,但是既没有围着的墙壁也没有回廊,仅仅只有一幢红色的小祠堂。正面求是正殿,可是玉叶却没有再往那走,只是在漆着朱漆的堂前站住了。用扇子轻扣门扉,门就开了。阳子凭着以有来过这的记忆,记得那里应该是玻璃的台阶,可是现在却是白色的阶梯向下延伸着。

回头看了看惊讶的阳子,六太苦笑了一下。

“你别放在心上哦。要说她有什么地方不好,就是喜欢把东西变来变去的。”

玉叶冷冷的笑着,催促阳子他们向中间走去。

和禁门一样,走下并不是很长的白色阶梯后,就进了同样白色的建筑物中。走到地面上再回过头来一看,属本应该关上的门现在却没有了。在那儿只有白色的墙壁,其它几面都没有墙壁,只有生长着绿色青苔的石头宝立着。

“往这儿走。”

玉叶所带的路,是相当近的一座宫殿。一进入被许多奇石包围着的宽大建筑物的当中,就看到已准备好了各种茶具和小食。原本应该住在蓬庐宫的仙女们的身影却完全没看见。

“我特意让所有人都回避了,这样可以了吧。”

“你能这么体贴我们真的非常感激那么我就开门见山的明说了,在蓬山到底知道多少关于戴国的事情?”

“我反复询问了雁国以后才知道泰麒果然已经不在了,我就想他一定是出什么事了。”

“除此以外呢?”

“泰王也好象已经不在位了。”

“那就已经是全部的事实了。戴国立了伪王。泰王和泰麒都下落不明。因为泰王可能并没有离开戴国,所以要从他身上入手做点什么是很困难的,我们觉得只有从寻找泰麒开始了。泰麒由于鸣蚀而流落到那边的可能性相当高。”

玉叶默默的给茶碗里添了茶水。

“然而仅仅*我们是不够的。我们想要借助其它各国的实力。在各国的帮助下,去搜寻泰麒,然后把他带回这边来。带回来以后,也不能就那样让他回去戴国。在戴国,为了准备过冬,需要大量的物资。即使避开伪王的耳目,带着泰麒去寻找泰王,也还需要大量人手和后盾。”

“好象到现在为止,都还没有国与国之间,超越相互间的交往,一起去做某件事的前例呢。”

“与天纲相抵触吗?”

“我也不知道呢……要是能找到泰麒并把他带回来是很好,可在那之前要怎么办呢?这大概会有违天纲的啊。”

玉叶把盖上盖子的茶碗推到六太面前。

“从泰麒流落到那边至今未回这件事来看的话,我觉得还是不要对泰麒还能回来抱太大的希望为好。也不知道到底会发生什么样的事惰,如果确实什么事都没发生,也还是可能因为种种原因,使得希望落空,要如何消除这个障碍也是一个问题。”

“是这样啊……怎么办呢?”

“我也不知道啊。”

小声喃喃后,玉叶陷入了沉默中。很快,又点了点头。

“不管怎么样,也不能就这样放着泰麒不管……你们试着去确认一下吧。”

拜托了,这么对六太说完,玉叶就站了起来。

“今天好好休息一下为好吧。无论是哪位仙女所居住的宫殿,你们都可以挑一间自己喜欢的住下来。明天中午再见。”

5

目送了远去的玉叶后,阳子感到非常困惑,于是看了看六太。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

“你问我怎么一回事吗?我也不太清楚,就如同你所—看到的一样,此次事件是史无前例的。正因为不知道如何是好,所以才来商谈的。”

阳子说这个我也知道可是……阳子根本不知道该如何用言语来表达自己心中那种无法释然的感觉。

“玄君到底是怎么样的一个人呢?”

“就如同你所知道的,她就是蓬山的主人,玄君是管理所有女仙的人。”

“那和那个玄君商量一下后会怎样呢?”

“我想她一定会告诉我们答案的,所以才来和她商量。”

“那为什么玄君会知道答案呢?”

“啊,是呀。为什么她会知道呢。”六太只是长长地叹了口气。

“有些事情希望阳子你能了解。”

六太一边说着一边很认真地盯着阳子看。

“在这个世界里有些事情是上天规定的,无法改变的。”

“这个我虽然明白可还是……”

“你只是默然地承认而己,对吧?但是要知道其实并不都是这样的,在这个世界里,所谓的天纲也是有范围和框架的。”

阳子微微侧了一下头。

“这是上天规定的东西,作为普通人的我们只能接受,或者说是无条件的,这对谁来说都是一样的。”

阳子本想说她一点都不明白,可六太轻轻地挥了挥手制止了她。

“好了,现在我就举个例子,来最简单易懂地说明一下这个问题,现在在我们面前所面临的问题会不会被认为有罪。天纲有规定我们不能派兵越过国境,这样的话会对救戴国产生妨碍。但实际上在过去,王师越过国境出兵的例子也是有的,遵帝的故事就是这样的。遵帝派兵前往范国,但是结果,遵帝和麒麟突然之间都毙命了。据说那天遵帝并没有什么不舒服,就和平常一样。可就在要离开宫殿的时候,突然之间感到胸闷,一下子从楼梯上跌落下去。百官慌忙赶到的时候,从遵帝身上流出来的血已经在石阶上流地像条小溪一样。百官想把他搀扶起来,可遵帝地身体已经变得像海绵一般柔软,轻轻一按就会从皮肤里渗出血来,遵帝早已经毙命了。”

“怎么会这样?”

“麒麟就死得更加惨不忍睹了。百官正要告诉他遵帝已经死掉的消息得时候,她只剩下了一具残骸,那是被使令啃食的结果。”

六太痛苦地皱着眉头,十指按在书桌上。

“经确认那并不是寻常的死。王不可能就这样死去的。而且,同时使令把麒麟吃掉的事情也是没有发生的可能。虽然把麒麟吃掉是使令的特权,但是那么凌乱那么粗暴的场面是不可能有的。每个麒麟都只有被使令吃掉才会安稳地死去,然后将尸体放入棺材里,安置于殡馆。在这段时间放棺材的灵堂是被封印起来的,只有等到这段时间过去以后才能把棺材拿出来。而就在这段时间里棺材中其实是空无一物的,麒麟的消亡就是这样一回事。”

阳子轻轻地咽了下口水,从面前的麒麟听到了麒麟的生命结束的事情真是让人感到痛苦。

“因为发生了不寻常的事情,而且遵帝从来没有失去过他的王位,他是充满仁道,德高望重的王,即使遵帝要带兵前去范国,也没有任何人有异议。遵帝并不是要为难范国才出兵的。他是一个对他国都拥有深厚慈悲心的王,而且也是因为仁慈才想要解救他国的人民,因此才出兵范国。无论是百姓还是官员,都是支持他的,没有对他进行任何反对。然而遵帝和麒麟的下场还是这样。没有任何预兆,王和宰辅死的时候,他们所通过的阶梯全部都飞了出去。很明显,这不是寻常的事情,可是,一开始谁都没有把这件事和动用王师的事情联系起来。”

“延麒和遵帝……”

“从来没有见过面。遵帝的时代在我出生之前很久,但是听说,他曾和宗王见过一次。”

“奏国的……”

“宗王还没登基的时候,好象遵帝就非常的支持奏国,然后就突然暴毙了。现在的宗王登基的时候,才国已经是个治世300年,在南方享有盛名的大王朝了。”

延麒晃了晃茶碗,瞄了眼阳子。

“为什么遵帝会死,这个原因谁都不知道。而且在那之后,新的王虽然继位了,可是那时候,玉玺的国氏都已经改变了。因此我们才刚刚知道原来是遵帝遭了天遣才会暴毙的。因为这是有过前例的。戴国的国氏就曾经由代变成了泰,听说那时的王由于失道逆上失去了麒麟,为了阻止下一任麒麟的诞生而闯入蓬山将仙女们全部屠杀干净并放火烧了舍身木。除此以外也有相似的例子,反正我们都知道国氏改变是只有当王犯了很严重的罪孽的时候才会发生的事情。至此我们才知道原来遵帝会被问罪是因为他带着军队越过了国境。”

“我们所要做的是与之相同的罪孽啊……”

“就是这样的事情。即使是为了仁道,但是带着军队越过国境是不被允许的,就是这样的规定。那时我才了解到。带兵到别的国家去,无论你有什么样的理由都是要被问罪的。”

“你给我等一下。指定那种天纲的,到底是谁?是天帝吗?”

“那种事我怎么知道。我们所知道的,就只有那种天纲的存在。只有这样而已。事实上,在天纲上写着,不能带兵侵入其它国家。这篇文章,如果没错的话,就是记载着天理的节吧。在世界上是存有天理的。如果违背了天理就是有罪,就会受到惩罚。”

“可是,认定遵帝的行为是犯罪的到底是谁?施下惩罚的又是谁?应该有个人做了这一切吧?”

“那可未必哦。比如说王和宰辅登基的时候,要登上那个阶梯。阳子你也登上去过的吧。我们所接受的天敕,就是那些东西。虽然我们都不知道那些东西,可登上去的时候就会记入到大脑里去。那时,王和宰辅的身体里就被记入了天理,我们可以这样来看待这件事。只要违背了这个天理,就会启动预先制定的报应,身体就会自己记住这个教训,至少从遵帝这件事来看,我们就知道了判断正误的标准,那样就没必要有有那种施下惩罚的人的存在了。”

“那玉玺呢?”

“同样也可以看作那些东西是被记入到玉玺当中去了吧?”

“那样的话,问题还不是一样的吗?把所有的都记进去规定我们记进去的人到底是谁呢?”

不知道啊,六太仰头望着天空。

“天帝就是那样一种存在我也应该这样跟你说明的,可实际上,跟天帝见过面的人,就我们所知还是没有的……”

阳子点了点头。

“我也是这样想的……”

“天帝到底存不存在我也不知道。然而,世界上是存在天理的,这一点是肯定的。接着,就是将整个世界像网眼那样覆盖起来,确实如果违背它的话就会发动惩戒。而且这还不能用来推测整件事。遵帝是为了何种目的而出兵,他这种行为的是非并不是问题的关键。也就是说,只要你触犯天纲上说记载的文字就会受到惩罚,这只是一种自动的行为。”

阳子的身体轻轻的颤抖着。从脚底升腾上来一股寒意。

“还有一件明证就是我们帮助过阳子你,就是那件事。仅仅说我们的行为的话,雁国的王军也遵从尚隆的指示越过了边境。不管怎么看也相当于犯了罪。没错,阳子你当时是在雁国,不是专门来向我们求援,就是说并不是想讨伐伪王而让我们帮忙。只是单纯的苦于没有对策,来要求我们的保护,我们是能够接受的,而且也有必要.而且也要把景麒从伪王的手里夺回来。我们是这样商量的。从形式上来说是景王借助了雁国的王军,但仅仅是形式,而实际情况则和遵帝所做的没什么两样,这个事实就连我们自己也很清楚然而,如果仅仅是那样的话,是没有关系的。景王在雁国,如果只是用这种形式的话是不会受到什么惩罚的。”

“但是……这难道不奇怪吗?”

“虽然是很奇怪。就象把惩治坏人写进法律一样,确实天纲上是记载了不能带兵越过国境。可是,上面并没有写不许借兵给别的国家啊。与此同时,如果景王你确实希望借兵的话,大概就不能算是入侵。只要景王在王军的先头部队里,那就肯定算不上是侵入的表现令人吃惊的是,那样就能够行得通了。”

“怎么这样……”

“那样到底是好是坏,你要是那样说的话我也没办法。这个世界就是这样,你只能忍耐。但是事物正因为是那种性质的,偶尔才会有无法解释的状况……事实就是,我们把王军借给阳子之前也不是没有先例。我们也意识到天理也不过是非常教条化的东西,这样的话就能得出这样的结论:我们的王不是也已经触犯天理了吗?所以一开始我们也相当迷惑。这种表里不一的做法竟然还能说得通,我们自己也觉得很有疑问。”

“……即使如此还是要试试看吗?”

“怎么可能。”六太俯下了脸,“能那样睹赌看吗所以啊,才会像现在这样跑来问问玄君。”

“问玄君。”

“没错。这里,蓬山的主人就是玄君。虽然照理说王夫人才是主人,可实际上管束仙女们的是玄君,这至少这一点我还是知道的。并不是因为我出生在蓬山,而是因为我是在这被养育长大的。那么赋予在蓬山居住的仙女们的仙籍的又是谁呢?”

“那……不是玄君吗?至少不会是王吧。”

“一点不错。蓬山的仙女们又被称为飞仙。那是因为她们并不是由哪个国家的王所任命的,所以她们也不为任何国家的王效力。实际上,蓬山的女仙并没有任何国家的国籍。她们与王在不同的世界,加入别的地方的仙籍,并且听玄君的派遣。”

“那样的话,不是就有第十三个国家了吗?因为至少玄君是处于和各国王相对等的立场上的呀。”

“难道不正是这么回事吗?可是这里可不是那么明确的国家。即使拥有国土,却没有人民。而且也没有统治国土的王的麒麟。原本,玄君就不是在统治蓬山。在蓬山是没有政治这种东西的存在的。”

“那么,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呢?”

“是天的一部分。至少我是这么觉得的。”

“……天。”

“只能这么想了。蓬庐宫,只是为了麒麟而存在的。把麒麟送到这来养育这里是为了产生王而存在的地方。而且它不属于任何国家,虽然独立存在,却不是国家。所谓飞仙,就是指由上天任命的仙人。拥有任免飞仙的权利的,确实是上天。”

“那……玄君呢?”

“那我也不知道哦。”六太叹了口气,“‘你就是任命仙人的人吗?’,我这样问了,可是她也不是那种会从正面回答我的人啊。但是,如果不是玄君的话,那么肯定有位于玄君之上的拥有任命仙人的权利的某人的存在。那也许就是王夫人,也有可能是别的什么人。不管怎么说,玄君肯定是为那个某人效力的。结果就是天也是被组织化的。就是有天这样的机构,然后就有了仙女们,然后就是管束她们的玄君。”

“有天的存在……”

“我认为还有神的世界存在呢。据传说,天帝就在玉京,在那里集齐众神,管理这个世界。即使真的有玉京的存在,我也不会吃惊。但是,就算我孤陋寡闻好了,我可不知道有什么人曾见过神。不是传说,而是我真的听说,无论怎么样神都不会和人接触的。即使再怎么祈求也没办法和神见面。”但是,六太又说了。

“只有一点,只有这里平时是和人的世界有接触的。我问过玄君,这件事情至少可以问一下天的意向。虽然事实上,我也不知道玄君是怎么确认上天的意向的。反正这里就是唯一的连接点,玄君就是唯一能成为窗口的人。”

6

“诸国一致搜索泰麒,这并没有违反天理。”玉叶这样说道。

过了一个晚上,就象她告诉他们的一样,这已经是第二天上午的事情了。

“没问题吧?”

“但是,如果不是神籍,或者入了仙籍但是还没有达到伯位以上的是没办法渡过虚海的,这样就不能行动了。”

“我们早就已经知道了。可是这样人手就不够了。天纲上虽然有这样的规定,可是并没有说不能设立新的伯位的官吧。”

“不行的。超越伯位的官具有上天所赋予的各种特权,而且拥有特免权。能授予这个官位的,就象所规定的那样,仅限于王的近亲者,还有冢宰和三公诸侯。此外的人我觉得授予他们特免之位是不适合的,还是不要妄想的好。”

六太轻轻啧了一下舌,“那么,把仙女借给我们的话呢。”

“这件事情也是不可以的。蓬山的女仙们没有妾的同意是不能离开蓬山的。妾这次就没打算给女仙们这种特权。为什么呢,其实是因为要去蓬莱,昆仑寻找泰麒的话,必须频繁的打开吴刚之门,那样就会引起蚀。现在,在蓬山有槁果。蚀如果波及到蓬山的话势必会使槁果流入异界。女仙可是无论如何都要守护住槁果的。”

“啊,是这样啊……是蚀的原因啊。”

“这并不是天纲规定的,算是我玉叶的拜托吧,请把蚀发生的次数降低到最低限度。即使你们渡到虚海的另一面需要打开吴刚之门,也绝对不允许波及到这里这就是蚀。你们若能铭记在心我将不胜感激。”

“我们明白”,六太这么说着,阳子也点了点头。

玉叶微笑着说:

“但是,每个国家的王和九个州的州侯不能同时离开国土,在天纲上有这样的规定,如果没有王的话,九个侯必须全部留在国内;即使有王,九个侯中除了首都所在那个州之外的八个州的州侯必须有半数以上留在国内。这是天纲所规定的,所以希望你们能够铭记于心。这里所说的‘在’,可以解释为是在国内。余州八侯的一半也就是四侯以上,必须同时在国内。”

六太瞪着玉叶。

“‘在国内’,这种意思我可是第一次听说。可是它上面就是这样写的呀。”

玉叶轻声笑了。

“你的这番苦衷不如跟天帝说吧。”

“就因为这样,才不能疏忽了上天的规定呀算了,就这样吧。别的还有什么。”

“即使你们是诸国共同商议的结果,可是也是不能带兵侵入其它国家的哦。这点绝对不可以违反。既然泰王还在人世,那就不能向戴国出兵。”

“我知道了如果是为了看看戴国的样子,我带着军队进入戴国的话呢?”

“天纲上只是要求不是入侵,那么也并不是禁止军队进入别的国家。比如象王访问别的国家的时候,身边需要警卫,因此肯定会带有部分部队。天纲没有禁止这种行为。而且,也没有禁止仅仅作为作为使节的兵士进入他国的规定,因此可以频繁的使用这些规定。问题不在于士兵进入他国,而是进入的士兵的行动是否属于‘侵犯’,这一点你们要多加注意。”

“……那很微妙啊。”

“像戴国这种情况就更微妙了。什么样的场合属于侵犯呢?比如说有某个国家的王做出了违背国策的事的时候遵帝就不是这种情况。汜王暴虐他的人民,这可以叫做非人道,可是他是真正的王,所以他所制定的就是国策。遵帝阻碍了这件事,所以这就是‘侵犯’了。王位为空位的时候,假朝的方针也是国策。所以,当时的国家所制定的方针,也可以被看成是国策然而……”

“泰王还没有死。戴国并不是空位之国。”

“就象你说的那样。即使是伪王在位的伪朝,只要那还是朝廷所做的决定,干涉防碍它的话就相当于入侵。可是,在戴国还有他真正的王的存在。伪王通常指的是窃取空位的王国设立王这样的事情。象戴国现在的情况,还不能很确切的说是伪王。因为没有任何前例,所以到现在也还没决定该怎么称呼才好。”

“阿选的朝廷,到底是不是相当于上天所说的朝廷这才是问题所在啊……”

“就是这么回事。仅仅这点是毫无任何前例的,没有天理明确规定过这种情况。到底如何就连妾也很难判断。可是所谓国策又不是王的方针,应该留意的是它指的是朝廷的方针。”

“真难啊……”

“没有办法在那里驻兵。他国的国土,是得到上天的承认的,从国土的范围到人民无论任何方面都不容他国的侵入。戴国的王,戴国的人民、国土由他国士兵来保护就形成了侵占国土。无论你有什么样的理由,在那里设置兵营的时候就被认为有罪,这点要注意啊。”

“我听明白了。”

延麒又发现了两、三个问题,可是那些都是不管怎么说都是想引出模糊天理的明确的漏洞,这点阳子已经看出来了。有种良心很坏的感觉,阳子感到不舒服。玉叶很清楚的讲述了对天纲的解释,综合前例给予了回答。完全以天理来指导行动而且必须接受这些被成文化的条理。

不管怎样,玉叶昨晚一整晚都在为我们调查对天理出解释和以前的例子,阳子非常感动。那么,那所谓的天理,到底是什么呢?阳子自从被带到这个世界来以后,就只能看着这个世界而无法接受它。妖魔到处横行的世界,神仙制造神迹的世界,充满了种种不可思议的事情。就象童话故事一样被规定着,这里所发生的一切都像是理所当然的,阳子感觉这里就是那种牧歌般空想的世界。为什么会有妖魔的存在呢,为什么王没有固定的寿命呢,为什么生命是由树木诞生的呢,麒麟到底是凭什么来选择王的呢。这一切,他们视为理所应当的事情。‘可能都是无法解释的,这所有的一切。’可以说都有种人情淡薄的奇怪的感觉。那种感觉,是言语无法表达的,直到退出蓬庐宫为止都一直在阳子心中持续着。再次踏上白色的台阶,离开山顶的时候,阳子总觉,得想说点什么感谢的话,可还是无法顺利的用言语来表达。

“玄君说的话你都听懂了吗?”被六太这么一问,阳子点了点头。

“那我就直接去奏国传达这些事项了。不说什么客套话了。阳子你就这么回去等尚隆的指示吧。”

“……我知道了。”

再见啦,只留下这渐渐变轻的声音,六太骑着驹虞向南方飞去,慢慢消失在天际。

*

污秽缓缓降落,在未来两三年里,他肯定会被吃掉的。他的身影呈现出灿烂的金色,把那污秽形成的阴影加深了汕子这么想着。

讽刺的是,随着他的影子越来越污浊.汕子他们的呼吸开始变得轻松了。从泰麒的影子里抽离出来,原本以为会很困难,可是竟然意外的非常容易。可能那只是因为汕子他们从污秽吸走了力量,要不然,那就有可能是覆盖着汕子的外壳渐渐变得脆弱。

忽然之间,汕子感到一阵寒意开始包围自己。泰麒的影子变得污浊了,并不仅仅是因为污秽,也可能是因为汕子他们的原因。

汕子排除了可能会加害泰麒的人。这次他感到灿烂的金色有些变浅了。

可是,如果是因为汕子他们的话,排除是没有选择的余地的,这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汕子是泰麒的传母。泰麒作为金色的果子得到生命的同时汕子也诞生了,并且被规定和泰麒享受同样的生命。泰麒生命之火如果燃尽的话,同一时间汕子也会过完她的一生。那只是表明汕子是为了泰麒一人而生存在这个世界上的。选择王、降到人世间、就位于宰辅之位的泰麒,虽然已经不再是需要汕子养育的孩子了,可是汕子仍然是泰麒的仆人,仍然为了泰麒而存在。

傲滥也是这样。虽然傲滥决不是为了泰麒而诞生在这世上的,可是他和泰麒依照契约所结下的缘也并不输给汕子。麒麟和使令所缔结的契约,和麒麟与王所结下的约定相当。不仅仅是汕子,傲滥也是,而且到现在也只是为了守护泰麒而存在的。

泰麒在汕子他们的眼前受到迫害,为什么他们能这么沉默地袖手旁观呢?如果有泰麒的命令,或者那是为了泰麒奉献全身心效忠的王,那倒还另当别论,否则对汕子对傲滥都一样,根本找不到容忍泰麒受到迫害的理由。

一开始只是警告,如果对泰麒无礼的话,汕子他们肯定会施以报复,他们一定会这么证明的。但是敌人仍然对泰麒做出了不法的行为对方如果是轻视泰麒的话,汕子必定会跟他说你太过分了。如果泰麒被囚禁在监牢里,因而容忍看守的专横,那肯定是没有办法的事,决不会是因为泰麒失了神性,失去了自己的身份。特别是对方带着恶意想要伤害泰麒的时候,汕子一定要阻止,这是万死都不足惜的。即使有法的效力,想要加害宰辅也是死罪,休想能够减免刑罚。

排除了这一点以后,渐渐的逆贼的身影就浮现了出来。每次想起那无论怎么压抑都会上涌的人影,汕子在傲滥的规劝下仅有的容忍的余地和谅解之心就都消失不见了。然后对逆贼的恨意就会加深,泰麒影子里的灿烂金色就会变得浑浊,越来越浑浊,注入进去的气脉都变细了。

如果说那浑浊是因为汕子他们的原因的话,汕子除此以外还能做什么呢……这样的事情一直都在持续。

假如能有什么东西稍微缓解自己那种绝望的心情,汕子就会抓住时机给予泰麒些许安慰,泰麒也会因此而高兴。悲哀的是,泰麒连汕子的事,蓬山的事还有戴国的事完全都不记得了。可是,即使如此,只有汕子抚摩他的感觉没有遗忘。

……我在你身边。

每次自我安慰时,就会从微微的暗影中射入明壳的金光,虽然很少,可是汕子感觉到那仿佛是泰麒的回应。

“我一定会守护您的……”

轻声低喃的汕子,慢慢从暗影中失去了轮廓。

汕子自己没有意识到。自己己无法再控制自己了,意识变得模糊而又顽固。在那种情形下,汕子感觉不到就连自己都已被污秽附着上了。

与此同时,泰麒自己也还一点都没认识到自己在发生这样的变化。

不,他已经认识到了在自己周围发生了很多的事情。可是,他只把这些当成‘龟裂’的一个环节。

他是如此的敏感,一直怀疑自己是否是异类。因为自己是作为异类存在的,所以对周围的事情抱着一种无法顺利成行的罪恶感。他的存在对身边人来说通常是失望的种子,是带来困惑和困苦的种子,这点他自己也感觉到了。而且这些还逐年递增,他己变得刃此非常确信了。

他到了现在,已经确定自己是异类了,是对周围不利的元凶,是带来灾难的种子。不知何时他和世界之间被刻上的裂痕,这种裂痕随着时间的推移而日渐加深。想要弥补这个裂痕的母亲曾经发疯般地努力,可是也不知何时停止了。

他是孤立的,而且也能理解自己这不得不被孤立的现状,和自己有关系的人都会有灾难降临,‘不祥的惩戒’这样的流言也到处流传着,而且那已经被认为是他的特征之一,他自己也了解到自己是会给周围人带来不快的危险生物不得不这样。

他也觉得自己能那样淡然接受是很不可思议的。到底是为什么呢,他自己也常常这样思考。在还很小的时候,他就觉得自己是个异类,非常痛苦,非常悲哀,然而现在己不感到有那么痛苦和悲哀了,可能是有什么人的存在形成了对自己的安慰吧。像精灵那样的某些人在自己的周围,给予温暖的抚慰,从何时开始他就有了此种感觉,所以这种孤立,从真正的意义上来说,可能并不能称为孤立。有时,与那个人相关,也就是说,使那个人暴露在危险之下,这所带来的痛苦,比所受影响的是与自己毫无关系的人要深好多倍,可是比起这个,更深刻的是,他在某些方面发生了变化。

……我必须留在这里。

他有这样的感觉,可是那还伴随着无法想象的痛苦。那就好像某些东西突然觉悟了,感到自己已经能够接受了。小的时候,母亲因为他而哭泣,这对他来说是远胜与一切的大事,他到现在都还能感受到那种痛苦,觉得母亲非常可怜,可在在某处有某个人更值得自己同情。比起母亲,比起整个家庭,还有人更需要自己的考虑。

与年剧增的与其说是悲叹和哀愁还不如说是一种焦虑,自己忘了什么很重要的东西。那是绝对不应该忘记的什么非常非常重要的东西,就在他碌碌无为地生存着的期间,有些无论如何都取不回来的损失,他感到自己失去了什么东西。

为什么就是想不起来呢?

在哪里流失的一年,每次想要想起的时候,他都会感到一种怀念和爱恋的感觉。就这样在什么都想不起来的状况下,每一天都离那儿越来越远,和非常重要的那样东西间的距离令人近乎绝望的遥远。

……不得不回去。

可是该回哪儿去呢?




第五章
第五章

1

阳子从蓬山回来的时候,女史正在她的正寝等着。

“阳子来了位很奇妙的客人。”

“客人?”

阳子一偏头,就见祥琼点了点头。阳子去蓬山后不久,就听说有人到国府来拜访阳子。

“来了位带着氾王亲笔文件的使者,他说想要见阳子。因为那时阳子不在,就让他在尧天的驿馆里等着。这是使者留下来的氾王亲笔写的文件。”

阳子一边斜过脑袋,一边接过了那个文件。庆国以前从未和范国有什么来往,是突然就延王、延麒联络的事情做的答复吗?

打开那封亲笔书写的文件,隐约的香味,还有美丽流畅的文字跃然纸上。那笔迹,那和淡蓝色纸张非常相配的凉凉的黑墨水,使人感到它的主人很有品味。阳子深深吸了一口气,不得不挺起身子。祥琼偷偷注视着阳子的脸。

“……要我读出来吗?”

“不用了……我要尽力试着自己看。”

阳子愁眉苦脸地展开了那份东西。开始是按照惯例的时节问候,接着是对自己无礼地任意派遣使者过来感到抱歉。上面写着,从延王那知道这件事后,范国也愿意不遗余力的帮忙,此外,还有件事想要拜托。从戴国逃出来的将军,现在正停留在庆国,务必请让我们见上一面,文件上这样写道。

“我想和李斋见个面,请让我使用驿馆,他是这样写的。也就是说要用我们的驿馆在里面和李斋见上一面……”

阳子把手里的纸抵了过去,祥琼眨了眨眼。

“不对哦。他是说让我们把将军带到驿馆去。他说因为只是私人会见,所以觉得没什么重大的事情那样的话……”

祥琼睁大了眼。

“……那么,氾王本人也会到尧天的驿馆来哦。”

怎么会这样,阳子小声嘟囔着。

“那不是很失礼的事吗?”

“一般来说是的。可是,他自己也没说什么大不了的事。好像就是只是自己想见见将军。”

“为什么?”

“理由没写……这是私人的事情,所以希望我们能睁只眼闭之眼,还写了他不会对将军说什么,还有谢谢什么的,就着样结束了。”

“可是不管怎么说,李斋的身体情况现在都还不允许她去驿馆跟人会见啊。”

“只能试着这么跟他说了。我们也派个使者过去,把事情说说清楚。我觉得和台甫还有冢宰大人商量一下比较好。”

阳子点点头,慌慌张张的去和景麒、浩瀚商量去了。总之把事情解释清楚了,结论是只有让氾王自己到金波宫来,然后悄悄地让祥琼到驿馆去了。“李斋还不能动,因此只能等到李斋痊愈为止,虽然很失礼,还请您亲自到金波宫来一趟。”阳子让祥琼带去了自己亲笔写的回复。写这份回复的时候还引起了一整骚动。

“像这种——哪儿都能看到的纸,是不行的。”

祥琼坚定的说着,展示了从氾王那儿送来的文书。

“你看看这个就明白了吧。因为对方是很有品味的人,所以一定也要用很珍稀的东西。”

“说是这样说,可是我的字原本就很难看。”

阳子还不习惯用毛笔书写文字。自己也知道字写得不怎么样。

“就因为这样,才有必要多花心思啊。你要用那样的纸来写的话,不是就像垃圾一样了吗?”

“……说得那么过分啊。”

“我就要这么说。所以才让你用非常花心思的纸,这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毫无装饰性,就会变得没有效果哦。我去帮你找找看,阳子你就在这儿练练字吧。”

一边深叹了一口气,阳子开始写起了祥琼做的字帖,接着她找出了纸,又写了好几遍再誊在了上面。祥琼带着她写的东西离开了宵之街,等到再回来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了,祥琼的脸上挂着微妙的表情。

“怎么了?”

“啊……恩,明天他好像就要来拜访国府。因为如果作为正式的宾客要花很多时间和手续,那样会给我们带来麻烦,所以他说想作为私人的会客来处理。”

“这样啊……那么,氾王是什么样的人呢?”

氾王在位三百年,范国是仅次于雁国的大国家。祥琼一副什么都无法说的表情,朝上望着天花板。

“……是个很有情趣的人……总的来说的话。”

“啊?”阳子这么反问,祥琼突然爆发出一阵大笑。

“反正……你见到了就知道了。”

第二天,阳子在处理去蓬山时滞留的杂事时,从国府那接到通知,范国的使者如约来到了。该办的都办完了,阳子前往外殿。外殿边上有个殿堂,来客能在那稍事休息。进入殿堂后,当中等着两个人。一个是三十岁左右的个高的贵妇人,还有一个是只有十五、六岁的少女。看着少女那张哪都说不出有什么特征的脸,阳子一瞬间停住了脚步,想着好象在哪儿看到过这张脸。

那个少女,和以前在庆国见过的一位少女非常相似。当然了,应该不会是那个女孩。因为,那个女孩已经死了。可是,阳子心里还是感到微微的刺痛。好相似啊,她情不自禁的这么想着。

少女弯了弯膝盖,行了个阳子觉得很不可思议的拱手礼。

“突然无礼来访,蒙您接见,深表感激。这是从范国的主上那儿带来的使节。”

说着话的少女,望着背后同样屈了屈膝。那么,这就是汜王本人咯阳子挺起了胸,看着那人行了一礼,她彻微有点吃惊。并不是特别美艳的人,可却乍一看就能看出是个有气质有身份的丽人。再仔细打量,连身上穿的裙子和花边都做工考究。可是,不管怎么看,那个身影都象是个身材颀长的男人。确实很象,而且,原来就象祥琼说的那样是个很有品位的人感受到了困惑的眼神,少女微笑了。

“总之您已经知道了我想从主上那传达的口信了。”

阳子听明白了她是想要把不相关的人屏退的意思,于是就点了点头,让看守的人都下去了。

“特别命令使者,来迎接贵客。还有就是……”

正想再说下去时,少女摇摇头制止了。

“不……深感惶恐。主上特意说,希望尽可能不要引起注意。请别让各位大人看到我们。”

“可是……”

“拜托您了。我会受到主上责怪的。”

“……那么,失礼了,我会把你们作为我的私客来招待的。你们两位这边请。”

看门人发出了不满的声音,阳子只是瞥了他一眼,而默不作声。从外殿引导少女走向往里走的途中,听到了看门人故意想让人听到的小声嘟囔,“范国人真不懂礼仪。”

“……下臣有欠修养,我感到很抱歉。”

阳子这么一道歉,少女反而笑了。

“因为景王您才刚刚登基成为主上啊。”

好奇妙啊阳子有这样的感觉。虽然并不是特别显眼引人注意的容颜,可是那个少女却很奇妙地给人以优雅感觉却又不是那死在瑛州一角的庆国少女。

“……您有什么事吗?”

“不……只是觉得你和我的一个好朋友长的很象。”

是这样啊,少女又微笑了。另一位‘使者’就这么沉默着在少女的背后,看起来却象是操控着她的一举一动。并不是完全没有表情,只是从刚才开始就一直一言不发有种奇妙的压抑的存在感,而且只是站在那儿都自然流露出一种优美的感觉。可能这个人应该就是汜王了充满困惑的阳子带着两人,走向内殿。中途还碰到了景麒,好象正赶往外殿的样子。

“啊,景麒这位是……”

阳子刚想说,半路就被打断了。景麒觉得很奇怪,大张着嘴。

“主上……这位是……”

“啊,我们是汜王的使者。”

微微一笑,少女行了一礼。呆呆的景麒也慌忙屈膝行礼,看到他这个样子的阳子扑哧一声笑了。

“那么,汜台辅一起来了吗。”景麒问。

刚要出声回答的阳子被少女制止住了,象在说秘密一样的把手指放在了嘴唇上。阳子重新看了看少女。少女有着漆黑的长发,怎么想都不会是麒麟。在背后控制的高高的人,第一次轻轻的笑了。

“您要带我们到哪儿去呢?”

少女毫不担心地问道,阳子慌忙指向内殿里的园林。

广大的园林里有附属于内殿的书房,反方向则是客殿。园林里到处都树立着亭台楼阁,可以看到在连绵起伏的园林里象隐蔽之所那样矗立着的建筑。阳子把少女领到其中的一所,然后让小臣们都下去了。看到这一切后,少女把手挂在了衣襟上,脱下了看不到的遮蔽物,然后就象把衣服脱下来扔到一边去一样闪亮鲜艳的金发就这样显露了出来。

对着目瞪口呆的阳子,少女行了一礼。

“让你吃惊了,真是对不起啊。再重新打个招呼吧。我是汜麟。”

她已经不再是阳子感到熟悉的那张脸了。那暂且不提,少女所展现出来的脸,是阳子从没见过的美丽和可爱。她象脱下什么似的,两手中,现在抱着象薄纱似的衣服。

啊,她出声说道。

“这叫做虫褪衫。我要是这样子出现会在宫里引起大骚乱的,所以就从主上那借了这个过来。可是,看起来好象让景王非常吃惊呢。是和谁和象吗?”

“啊……恩。”

“那么,那是对景王很重要的人吧。”

汜麟笑得象朵花似的。

“这就是这样一种东西。对看见它的人来说,它能让你看到你所喜欢的人的样子。我自己照镜子的时候,看上去完全没变化……不过,对台辅来说可是一点用都没有啊。”

“因为我能感觉到麒麟的气。”

这么说着,景麒好象是担心似的大叹了口气,还行了一礼。

“反正,打个招呼先吧。初次见面嘛。”

“是啊,彼此彼此。”

大大点了下头以示回礼,汜麟很重地坐在了手边的椅子上。

“景王的名字是什么呢?”

“我叫阳子。”

“那么,我就叫你阳子了。我已经是老婆婆了,序以景王你也知道叫名字太麻烦了。景麒没有名字吗?”

“没有。”

“哎呀,好可怜啊。我以前是叫梨雪的。可是,因为主上太善变了,老是改我的字,所以到现在我叫什么自己都不知道……是吧?”

少女说着抬头看看边上站着的人。

原来如此啊,阳子点了点头。景麒看上去很吃惊的大张着嘴。

呵呵,男人笑了。

“我是范国国主,吴蓝涤。”

啊,阳子点了点头,反过来慌忙请他坐下。

“真对不起。快请坐……我没有太失礼吧。”

什么呢,他笑了。汜麟发出了银铃般的笑声。

“我们这样突然来访,你照顾不周也是很自然的事情。你别放在心上,失礼的是我们。”

说着她歪了歪小脑袋。

“真的要是阳子别这么见外我们就更高兴啦。主上说他一定要和从戴国逃出来的将军见上一面。正式的置问太花时间了,而且又会引起朝中上下的骚乱,所以乒能以这种形式来啦。”

“那倒完全没关系想见李斋吗?”

阳子看着汜王,他点了点头。

“从雁国那听说,她是瑞洲师团的将军。你们又说她身体尚未复原,可以和我们见面吗?”

“啊……虽然是还不能出远门的状态,可是也不能老是躺在床上啊,现在要好好锻炼萎缩的手脚。”

“我的身份,不对她说也没关系。因为我不想让病人受惊。只要说,是从范国来的客人想见见她就可以了。”

阳子点头答应了。

“那我带你们过去了。”

“好的。如果是私人来访的话,那我们肯定是要动动脚的。请给我们带路吧。”

“是。”阳子说着给汜王领路。汜麟还坐在椅子上,抓着景麒的衣襟摆了摆手。

2

阳子他们前往太师的府邸,进入庭院的时候,李斋正好被桂桂牵着手在走。完全萎缩了的脚,只要借助别人的帮助还是能向前进的。昨天还能够骑在飞燕身上,李斋稍微有些安心。

“阳子。”

认出了进门的阳子,桂桂笑了。

“看啊,已经很能走了呢。”

“是啊。不过没有太勉强吧?”

“没关系哦。”

阳子点了点头,对李斋说,有客人来了。李斋看向阳子的背后。阳子身后站着的是个身份不一般的人,李斋总觉得好象在哪见过他的样子。

“桂桂,你稍微离开一下吧。”阳子这么一说,桂桂没有犹豫地点头同意了。

“我去照顾飞燕,昨天跟李斋学了给它擦身的方法哦。”

是吗,阳子笑着目送桂桂离去,然后又重新回头看着李斋。

“这是从范国来的客人。他说想见见李斋你,我就把他带来了。”

说着,阳子把肩膀伸入李斋的手腕下。李斋道了声:谢谢就借着她的肩膀回到了客厅,在那期间,她也还是;想要想起来这位从范国来的客人的脸到底在哪里见过呢?”

“情况好象还好吧。”李斋被劝着坐在椅子上时,他说道。

李斋施了一礼。“是的......对不起你是?”

“我是从范国来的。想要见你一面。”说着,他从身上穿的刺着潇洒的刺绣的黑色单衫—里,取出了一个小布包。在桌上展开的布包里放着腰带韵碎片。在革制的腰带上并排残留着象被熏黑的银黑相间。闪闪发光的带饰。带子的两端还带着金色器具,看上去象是奔走的飞马状,可是长度却只有自己两手手指开的程度。腰带当中被切断了,而且在断面的革上染上了黑红色的东西。

一看到那个,李斋出人意料地站了起来,然后象要失去平衡似的有倒下去的危险。

“这是……”

“李斋?”

“听说你是瑞州师的将军。这样东西你还记得吗?”

“记得!”李斋叫了起来。

“你在哪……找到这个的?”

“在范国。好象混在从戴国寄来的玉器中。”

“从戴国来的……”

“这是?”支撑着李斋的阳子问道。

“这是主上的东西。肯定没错!这是……”

刚想说什么的李斋,一下子意识到了。她想起了还不知道名字的客人的脸,是的,确实看到过,那是在骁宗继位的仪式上。

李斋放开了阳子的手,当场跪了下来.

“我记得这是您在骁宗继位时赠送的贺礼。”

没错,汜王点了点头,

“我不想让你受惊,你却自己想起来了吗……好了,你起来坐下吧。这样对身体不好。”

说着汜王看向似乎很惊讶的阳子。

“范国从很早以前就与戴国交好。可是,我却很讨厌以前的泰王。”

“……什么?”

“因为他是个没有品味的家伙,我无论如何都和那种喜欢穿着贴有金银的铠甲的家伙合不来。”

汜王一副真的很厌恶的表情。

“可是,骁宗并没有什么不好的地方。即位仪式时我也有去打扰,虽然很无趣,可还不算太没有情趣,而且泰麒人也很好,我很喜欢那钢色的头发。”

“啊。”

阳子瞪大眼的样子,让汜王笑了出来。

“就是那种点头之交,就是这么回事。而且在范国是没有产玉的泉,也没有出产玉的山,可是在玉器和金银的加工上,范国可是十二国中首屈一指的。加工的材料例如:玉就从戴国进口,在进口的货物中,发现了这个。”

说着,他把那金器拿在了手上。

“你们看,这个把疾走中的马的鬃毛都一根根的雕刻了出来。这是我为了祝贺泰王的即位而从冬宫中挑选出最有本事的工匠精心打造的东西。肯定是为表庆贺而送的东西中的一样,这种手工是不用说的,能把银子烧铸成如此美丽的样子的技术,只有范国的冬宫才有。从戴国的货物中发现这个的人,察觉出了什么,就把它送到了冬宫,冬宫又转到了我的手上。”

跪着的李斋抬头看着汜王。

“这是……这是从哪里运来的货物?”

“是从文州来的,混在了从琳宇运来的小石头里。听说琳宇那时只有一座出产石头的矿山而已。”

“是的嗯,就是那样。”

向这么回答的李斋点了点头,汜王又看着阳子。

“戴国上等的玉,都是从玉泉里产出来的。在山当中存有水脉,在那里玉的种子浸在其中养育,在与水脉相通的地方,有卷进沙砾的玉曾呈带状分布,把那种东西挖出来后,作为装饰性用的石头而进行加工,这样可以不用特意只把玉挑选出来,从山里挖出来还未做任何切割的石头,就像文字上所说的那样,是以玉石混合的状态被送来的。然后把好的石头挑选出来,再进行切割。工匠会一下子买进很多的石头,这个好像就是混在其中的东西。”

“经常……会有这样的东西吗?”

“从来没有过哦。文州是产玉的地方,除此以外什么都没有,所以几乎已经都被挖光了,有稍微好一点的玉出产的话,就会交到骄王手里,送到范国来得几乎都是些碎屑,就连这样还是年年减少。这几年来,连碎屑都很少被送到范国了。等于完全没有进口了,戴国自泰王过世后,来了很奇怪的敕使,这是那之后两年送过来的。从那时开始交易就停止了,所以很少再有玉送来了,这可真是赶上时候了。”

“……切过了。”

对阳子的话,汜王点头表示同意。

“这是用刀斩过的伤痕,这点冬宫上下意见使一致的。表面是不用说了,可就连带子里面都渗入了血迹……总之我想说的就是这件事。”

“是谁斩了泰王一刀……”

“这是从后面砍的哦,我想肯定是事出突然,可目口使我很担心地和戴国联络,凤凰都不回答我,也没有从戴国国府来的答复。这次,从雁国来了口信,我才刚刚知道这件事。”

这时,汜王用布把腰带包了起来。

“我想到你这儿来,虽然被人砍伤了,可是听说泰王还活着我就放心了。这还能回到我手边真是奇缘啊,泰王自己没有通知过你们他身在何处吗?”

是的,李斋一边点头一边按着那个包袱。

“奇缘啊,你们,戴国的人民和泰王之间是在一起的……可别放弃啊。”

“太感谢您了!”李斋这么说着的言语充满了呜咽的声音。

3

李斋不久在卧室里又拿出那条腰带仔细看着。

在一起的。

确实就是这样,李斋这么对着自己说道,离琳宇很近的旷山,到那时为止能挖出玉来的只有函养山。据说是文州最古老的矿山,玉泉已完全干枯,记得从那时起就只能挖出三等以下的小碎玉。

骁宗消息全无就是在琳宇郊外的战事中,然后又从函养山里找到了这个,也就是说骁宗是在函养山上遇到敌人的。自那以后又发生了什么那是无法知晓的,可是至少李斋回到戴国,就可以追踪骁宗的足迹。

李斋摒住呼吸握紧了手,诸国都答应为戴国寻找泰麒。可是,要是那无法顺利进行的话,对李斋来说也不会是太大的打击了。

这么对自己说着,听到了一声很大的叫声。

“李斋桂桂呢?”

李斋回头一看,是虎啸。

“刚刚景王来过让她出去了,她说会到马厩里去一趟。”

“好奇怪哦,我来的时候到马厩里看过,完全不见她的人影啊。根本没办法好好呆在一个地方呢。”

李斋微笑着。

“你还精神吗。”

“还好啦,我确实很精神。”

“真是个好孩子。”

“没什么啦,”就像自己受到了表扬一样,虎啸浮现出了羞涩的笑容,“我虽然是一直劳碌惯了的人,可却奇怪的没有什么任性的地方。”

“你身边没有亲人了吗?”

“嗯,原本就没有父母,后来连姐姐也死了。”

“真可怜啊。”

“虽然会很寂寞,可是我会把它藏在心里,从小时候我就立志要做一个了不起的男子汉。”

“真的很厉害呢你。但是,虎啸,你可以到马厩去帮帮桂桂吗?虽然桂桂也既好学又很能干,而且飞燕又这么稳重,可到底它还是骑兽的一种,所以就怕有个万一。”

“什么,不是她自己说要做的吗?”

虎啸说着苦笑了一下。

“不要用敬语称呼她呀,对桂桂,从立场上来说还只是个下人。”

“还没入仙籍吗?”

“因为还太小了呢。阳子希望她长大后,选择自己的道路……总觉得很奇妙,听她说话的样子,就好像她是太子什么的。”

“……是吗?”

李斋原先没有那种感觉,可是回过头来想想好像确实是那么回事。

“你要这么一说的话好像是这样的呢……为什么呢?”

“为什么,大概连她自己都还没明白吧。”

李斋点了点头。耳边,从府邸的哪个角落传来了一阵歌声,扫声是清澈明亮的声音,鲜活生动女人的声音。

“那是祥琼吧。女史和女御好像都经常来这儿呢。”

“啊嗯,是那样的。与其说是频繁出入这里还不如说是住在这里呢。”

李斋眨了眨眼。

“那个,哪一位是虎啸的……”

“什么关系都没有,”虎啸这么说着摇了摇手,“只是代人照顾而已。算了,无论哪一个都是毫无关系的人。”

“……两个人都是吗?”

李斋这么一问,虎啸露出了为难的笑容。

“这样啊,你想的好奇怪啊……我原本就只是个和官吏毫无瓜葛的市井小民而已。”

“景王说,虎啸是率领义军的领袖。”

“没有那么了不起啦。因为有恶劣的差役,为了反抗而集合起了一帮有勇气的家伙们,只是这样而已。只是很偶然地在造反的时候成了一个组织者,又很偶然的在那帮有勇气的家伙之间还有阳子在而己。”

“……景王吗?在义军当中?”

“这是秘密。”虎啸笑着说。

“阳子是胎果,并不是出生在这儿的这个你知道吧?”

“我已经听说了……”

“嗯,所以,她对这的事不是很了解。因此经常出入市井,呆在很有名的义塾的教头远甫的身边。总之,她是去学习的,而且还老是喜欢卷入我引起的骚动中。”

“……是这样啊。”

虽然细节并不清楚李斋还是点了点头,虎啸的视线也垂了下来。

“阳子还没有登基的时候,虽然我也认为她有成为一个优秀王的潜质,可是也有很多人不以为然,也不承认她是庆国的新女王,更何况她又是胎果。所以,大家都用不信任的眼光在看着她,虽说官吏们的整顿上有了些许进步,可是逆臣还是很多。还有对她特别嫉恨的家伙存在,他们到底会对阳子做出些什么来我也不知道。”

李斋瞪大了眼,王朝一开始可能就是这样的,可是足以见得景王是值得百姓欢欣迎接的王。

“在结果还没有定之前,还有人想要推翻女王,所以非常危险,在路上和寝宫都不能安置不知底细的官员。”

这么一说,李斋就明白了。以前即使在花殿上,也很少见到官吏的身影。虽说是正宫,可却是闲散在花殿周围的照顾李斋的女御也,只有那个叫铃的女孩,还有一个叫祥琼的女史会会偶尔出入这里,除此以外,李斋从没见过别的下官的人影。

“我还以为那是在警戒呢。”

“才不是这么回事呢,到现在路寝的人都很少。我们从以前开始就不想在阳子身边安插下官,只用品性完全信的过的人确认过那个以后,才一点一点的增加人手,就是这样。”

李斋完全愣住了,也许那样是很普通的,只能这么想了。就像景王所说的,戴国的假朝也会把国家治理得很好,原来的骄王还没有把国家荒废到那种程度。骁宗从那些重臣中,得到了周围的人的人心可是就连这样的戴国都会发生那样的事。

“庆国还那么艰苦呢……”

“还有一点艰苦,我是这么认为的。”

李斋点了点头,现在政局还未稳定的庆国,李斋还要依靠它;对着要拼命治理还未稳固的国家的阳子,她还要作出了唆使犯罪的事情。现在李斋自己也意识到了自己的选择的严重性她正在犯很可怕的过失,至于可以留在这里,决不是李斋自己的功劳。

背负着很重的负担呢,原来庆国根本没有那种余力来管戴国的事。可是庆国年青的王,在支撑着自己国土的同时还接受了李斋,并且还是那样理所当然的脸庞,为了自己的事情竭尽全力。

……不能再奢望更多了。

让他们帮忙寻找泰麒,那样就足够了,即使没有找到泰麒,能来一趟庆国也不是白来的。

“因此”,虎啸继续说了下去,“阳子周围的人很少,生活的照料方面除了铃之外还有一人,原来是我们伙伴中的某个女孩子,只有这样而已。女史的话,只有祥琼,只有那个女孩、小臣也是我们同伴中的一个家伙,然后象禁军的将军也只严格选择绝对可以信赖的人,正因为如此,我们才会一直呆在宫殿里。即使买了官府,也根本没时间回去。”

“所以,才会象现在这个样子?”

“就是这么回事我还有个弟弟。”

“是你亲生的弟弟吗?”

“是的。现在在瑛州上少学,住在少学的宿舍里。”

“那你将来就开心了呢。”

“还好啦。”虎啸很高兴的笑了。

“我也很想让他去上少学,可是真的去了,怎么说呢,又很寂寞。我除了弟弟以外,就没有别的亲人了,和铃虽然也很亲密,可还是想跟男孩子呆在一起。这样一来,阳子就跟我说,让我来照顾远甫和桂桂。”

“啊,所以才到太师这里来啊。”

“就是这样,我来照顾他们也很好,就好像把太师放到了大仆我的官邸里一样吧?而且远甫一直呆在阳子身边,阳子对这里的政治构造还不熟悉,还在学习当中。因此,远甫把这里让给了我,我也可以搬到这来照顾他们就是这么回事。”

说着,虎啸不好意思的笑了。

“我这个样子,不好好跟人学学礼仪是不行的。不管怎么说我保护的可是住在驿馆里的那个老爹呢,不跟着桂桂好好学习可不行啊。那家伙原本头脑就很好使,所以能跟着远甫也是我所希望的,还真的实现了,这次因为没有女侍,我连家都回不了了。结果,还让铃和祥琼都来帮忙,就变成你现在看到的样子了。”

“那倒还很热闹呢。”

就是呢,虎啸也笑了。

“我觉得阳子用的人都是她的朋友。我觉得自己能理解,我要是周围没有很多人就无法安心,而且宫中的情况,可是超出我的想象的哦。要说让我一个人呆在官邸里,可能根本持续不了几天,有很多人在,总觉得很保险。”

“再加上还要到我这边来。”

“阳子说过不要太介意这里的事情,可是一烦躁起来就只能忍耐了。不知何时,我们都不去在意了,这样真令人高兴啊。”

没什么的,李斋笑着说:“能有这么值得信赖的人在身边照顾,才更让人高兴呢。”

“景王……能成为优秀的王吧。”

“别国的将军这样说的话,我们可太高兴啦。嗯……不管怎么样,我们是这样希望的啊。和我们不同,我们如果无法顺利完成就会想要放弃,但是王和麒麟是没有别的路可以走的。”

确实,就是这样,李斋点了点头。要么成为优秀的王,这样就可以持续下去,或者就是毁灭。对王来说,是没有其他的路的。

“泰王也是很了不起的人吧?禁军里一个叫桓魑的家伙,这样说的。他是我们左军的将军,听说泰王从登基前就是个很厉害的人,在军人之间非常有名是吗?”

“是的……我也是这么认为的。”

“要是他能平安回来就好了,泰王还有泰台辅。……首先是找台辅吗?”

李斋点头,哪怕只找到泰麒也好啊!如果不行的话,就没办法救戴国了。

在一片沉默中,响起了轻轻的脚步声。一看,原来是桂桂回来了。阳光从窗口洒进房间,捧着花的桂桂从窗前一闪而过。

“北边庭院里的芙蓉花开了哦。”

她抽出来一朵花,李斋看看花,又看看桂桂。

“……桂桂有多大了?”

问了之后,才听到她说已经十一岁了。

“……是吗这样啊。”

她害羞地微微笑了,她笑着将花插入了水中,花在其中歪斜着。

“李斋你呢?”

己经看不见你那样笑容了,李斋伸出了手,残留下来的那只手中放入了桂桂的手,那又小又温暖的手,担心的用力握紧了她的手。

“……你,幸福吗?”

“我吗……?这个,嗯嗯。”

“这样啊……”

用释怀的声音叫了声,李斋,她只要一看到李斋就会跌跌撞撞的冲过去,向她崭露笑脸。那时,如果飞燕也在的话,肯定会说,可以让我摸摸吗?

“台辅也正好,和你一样大。”

泰麒,快点回来吧!李斋从那天起,就开始祈祷。

如果期待遭遇了背叛那将是件非常痛苦的事情,如果那是从心底里的期盼的话,得不到的时候,那种失望也是很深的。祈祷就是期待,所以对于李斋来说,到那天为止,她的愿望仍然没有实现。虽然戴国的人民依然到寺庙里去祷告,李斋只是默默的在一边冷眼旁观。那些人哪怕是在大雪纷飞的时候,也迈着庄严的脚步去寺庙。因为害怕阿选的耳扫,谁也不说什么。无言地走向寺庙,轻轻地在那里放上一阶荆柏,为了感谢留存下来的恩惠并祈祷那将之给予自己由人的平安无事。

她虽然觉得只能做那些的戴国人民很可怜,可是李斋启己却一次都没去过寺庙,到那儿去根本办不到。听说他们已经派了很多人去搜寻泰麒了,也许他们能我到泰麒,但比起这种期待,李斋宁可他们找不到泰麒。如果找到的话,李斋会非常害怕,因为即使找到泰麒,那么接下来要怎么办呢?因为泰麒的归来并不意味着他就能拯救戴国。如果泰麒回来的话,对戴国来说到底意味着什么呢?

……然而,泰麒就是希望。

李斋逃到各个国家去寻求帮助,曾经有隐身于山间舶仙人对她说:放弃吧!主上已经不在这里了。戴田的委州,骁宗曾经出没的山间里,呀岭已经化为裳烬了。为了找骁宗,李斋忽然想到他是不是藏身于他自己的出身地,所以前往委州,可惜她只看到被云烟包围的呀岭的残迹。

与寻找骁宗相比你不是更需要休息吗?休息这样的事……

没有王的国家正在没落,没有人不知道这件事情,可是王并没有死。如果没有王的郊祭,国家会灭亡吗?又或者王的存在会保护国家吗?李斋摇了摇头,“我不知道……”

“戴国完全进入了没有王的时代,你在到现在为止的那么长的时间里寻找王还是没能找到会不会已经不行了。”

李斋瞪大了眼睛.

“那是说让我放弃寻找王吗?”

老人摇了摇头,痛苦的脸上有着达观的神色。

“我觉得应该首先考虑你们的幸福,你们知道为了救民也必须救你们自己吗?”

“那我……”

“如果要让戴国人民幸福的话,你自己也必须得到幸福,因为你是人民的一份子。你一个人要背负所有的事情,太痛苦了,那样的话就不能说所有的人民也会变得幸福。”

李斋悄然点了点头。

“即使如此能拯救这个国家还是只有你。”

悲哀地叹了一口气的老人离去之后只留下他的孙女一个人,少女用充满忧虑的眼神看着李斋。

“你也……觉得为了王而流亡是很愚蠢的吗?”

少女摇摇头说:“我不是很清楚,我不知道王得事情,对政治也不太了解,主上就象是云上的人,所谓台辅也是身份很高的人,可是烟……”

“诶?”李斋说。

从门前往下看的话,委州非常广阔,远处望去烟雾缭绕。

啊,李斋点了点头。

对于跟骁宗有关系的人或者支持骁宗的人,还有指责他的人间选全都不能原谅。任何地方只要背叛了他就会被烧得精光。

“在南边的国家一年当中都象春天那样温暖,是真得吗?听说奏国不下雪,冬天连河都不会冻住,总是有温暖的阳光,总是晴天,还能看到湛蓝的天空。”

李斋点头,至少李斋从没去过比黄海更南面的地方,在黄海阳光非常灿烂,天空的颜色非常的浓郁。

“在戴国从开始下第一场雪到雪全部融解为止,有多久的晴天呢?肯定少得用手指都能数得清楚,可是烟呢……”

李斋领悟到了少女的意思,情不自禁握住了她的手。那偶尔的晴天也总是被烟所笼罩,火焰焚烧雪将之融解,然后再和瓦砾一起冻住我们戴国的人民要等待的春天是多么的遥远。王宫被厚厚低低的云层所覆盖的戴国,那苍天也是阴暗的,地上的烟象雪云那样盖住鸿基,在这个国家是没有晴天的……

少女用充满忧郁的眼睛抬头看着李斋。

“如果苍天有眼,对于鸿基来说。在漫长的冬天里,哪怕只有一点的阳光也绝对不会完全冻结吧。”

曾这样说过的少女现在已经不在这个世界了,她和祖父一起因为藏匿李斋而被阿选杀害了,可是,早已经知道未来命运的他们却还是劝李斋快点离开这里。现在,李斋相信她一辈子也不会忘记他们的话。

快救救主上吧,救救台辅。

4

阳子在接待了汜王的来访后的两天,如同往常一样在禁门上飞来了青乌。云海之上,在禁门的门殿前等着的阳子迎来了越过云海到这里来的三个客人:尚隆和六太,还有一个是有一头金发的女孩子。

“听说汜王来过了。”

从驹虞上飞下来的六太这样说这,阳子对这他拱了拱手,苦笑着说:“是的。”

“我就说没道理突然断了联系的。”六太这样着这看了看从白色骑兽上下来的人,“这是廉台辅。”

阳子慌忙行礼

廉麟是个开朗的只有十八岁的少女。

“廉麟,这是景王阳子……边上是景麒。”六太说,“那么范国的御仁和小姐在哪里?”

“我想可能在房间里。”

阳子只能苦笑,自从汜王和汜麟对阳子他们说。我们住在尧天的驿馆,希望留在金波宫。以来,作为客人的他们确实十分难对付。一开始为了招待他们,阳子下令将客人带到张客店去,可是汜王说那里品味太差不想去,结果,便选了园林中的客店之一的淹久阁,去到了又说这个酒壶太难看,那幅画太丑,还要把那边的东西换掉,给接待的官员添了很多麻烦,他们却一点都不感到难为惰,还不知趣地强烈要求换掉那些东西。一起去的祥琼很为难,幸好他对祥琼很满意,接着就不让她从自己的身边离开。相对于汜王,汜麟把范国的宝物冲蜕衫用过后就随便地放在宫殿里,又突然跑到正宫来欺负下官,听到下官们对她说“这样不好。”的时候,就干脆甩手离去了。

“外表看上去是个美少女,可是里面却是另一个延麒。”一手照顾他们却落得没有好下场的祥琼这样评价到。

“……很麻烦吧?那家伙。”

六太小声说到,所以阳子又反问到:

“雁国和范国怎么啦?”

“虽然并不情愿可是有国交,因为范国是工匠之国。”

“听说它对于玉器和金银的加工是十二国中最好的。”

“我也不是不承认这一点……范国原本是一无所有的国家,后来突然兴盛起来,就事因为他们是工匠之国。”

“是因为美术品和工艺品吗?”

“只要是加工,他们什么都做。从运用纸和布这类的素材,到制作这些素材的机器和刀锯都很精致。范国所做的工具精确度很高,即使是他们做得很差的称锤也比我们做的好不知道多少倍。”

“诶……”

“我们国家在做大的东西方面很在行象建筑物和海港可是为此也需要范国工匠的合作,所以和他们的交往,怎么说呢?还算深吧。”

六太叹了口气,阳子总觉的她知道六太叹气的理由。

“如果要说为什么的话……那有很多很多的意思,那是因为御仁已经改变了。”

“对吧?他可是尚隆的天敌。”

六太忽然转身看着在最后面,从到来以后就一直都没有开过口的尚隆,他还是一幅很呆的样子。

“这……我大概也明白。”

正小声说着,他们和在园林走着的祥琼碰上了,祥琼正气鼓鼓地向前走着。

“啊,祥琼汜王呢?”

一打招呼,祥琼就用气不打一处来的眼神看着阳子。

“在卧室里,不是我说,你就算现在去也是见不到他的。”

“见不到?”

“我因为找不到他要的食具和簪钗,就想给他换一副。可是他却说讨厌看呀,就是这个,绝对能用的。”

“……你辛苦了。”

哼,祥琼叉着手。

“我也觉得我们待客不薄,在我看来,那应该也就够了。连珠和耳坠说是不合他们品味,又随便的批评阳子的东西,还说固执也没什么不好哦。”

用卷起手腕的架势说完后,祥琼发现在阳子背后的小路上好像有个人影在徘徊。只听见他小声地说话,脸涨得通红,而且在路上磕头。

“失礼了。”

“不用这样吧。”六太向他投去含笑的话语,“那个御仁一定很难对付吧……汜麟在其中吗?”

“是,是的。她也在。”

“是吗,我正好有事要说的时候范国的御仁就急匆匆的从卧室里奔出来对我说快过来。”

我知道了,祥琼低着头回答到。

阳子他们一边苦笑着来到了被奇石包围这的两层楼阁,就因为这个汜王讨厌祥琼以外的任何官员,所以连给他带路的人都没有,没有办法只能自己通报一声,进入了这个楼阁后,果然汜麒四仰八叉躺在客厅的床上。阳子一边苦笑一边想着,根据范王的指示,家具也搬动过,挂物也整理过了。客厅也果然令人惊讶地变成了一个有品味的地方,如果范麟胡乱地就这样躺着,看起来倒也象是一幅不错的画。

“啊阳子还有景麒。”从书画上把视线转移的汜麟从床上起身,一边叫一边走了过来,“啊,还有六太,好久不见。”

“哦。”跳起来飞奔过来的范麟一看到尚隆的脸,就用很异样的神看着他,“哦,尚隆啊,好久不见了。你还是看上去那么老土。”

“废话少说,快点把你的主人给我叫来。”

“那可办不到,主上现在衣服还没换好。”

尚隆很阴险地强调说,“衣服这种东西随便穿穿就好!果他有什么不满的话,就让他光着出来吧。”

“你说的话还真是象尚隆你人一样下流。”说完之后她就把视线停留在廉麟身上。啊,真是多可爱的女孩子,佩然后优雅地行礼。“我不知道有你这样的客人来。”

“啊……那是廉台辅。”

“我们初次见面,我是汜麟。”

少女笑了笑,就算是廉麟对她的回答。然后,汜麟察觉到他们正在看着她的房间。你脸色虽然这么难看,可是我想问的是,搜索泰麒的工作开始了吗?”

“是这样啊,”尚隆随口应道,然后催促汜麟坐下。“我让你们到雁国来,可是你们都不出现,却跑到庆国,而且又不通知一声,有你们这样做同伴的吗?”

“啊呀,所以你们就来了吗?这么说真是好啊。我觉得庆国真好,雁国的下官根本没有效率,而且又吵。”

“吵闹的人是你吧?总之就是雁国、庆国,范国和涟国四国一起到蓬莱去找。”

“昆仑呢?”

“由奏国,恭国和才国去找。”

“真是大手笔啊。”汜麟小声嘀咕着低下了头,“但是,做这样的事情,真的不要紧吗?我想这可是闻所未闻的事情呀。”

六太马上回答那是没有关系的。

“我们搜寻泰麒这点来看并不违反什么天理呀。”

“嗯?那么到底具体应该怎么找呢?还是把王师送去吗?”

“怎么可能,”延麒做了个鬼脸,“那是不可以的,蓬山的玄君跟我们说只能最低限度地引起蚀,那样的话派王师一点意义都没有,泰麒是胎果,只有我们麒麟才能感觉到麒麟的气。”

汜麟惊讶的张大嘴,“……你说的是真话吗?蓬莱很大吧?”

“还没有我们这里的一个国家那么大,我们还是不要说它的大小了。”

“你不让我说它就会没那么大吗?要在那找?把我算在里面也只有四个人而已?那可是到现在为止六太所说的最低劣的玩笑了。”

“我也知道那样很难,如果不是这样的话,又何必要其他国家帮忙呢?”

“可是……”

“我曾经见过泰麒,虽然具体已经不记得具体在哪个地方,可是大概的位置还是知道的。我不能保证泰麒一定会回到那里,但也只能从那里开始找气了。”

“你真的要用这种办法来找吗?愚蠢。”

“那么你要放弃吗?”

六太盯着汜麟。

“如果你还有别的办法,那么我们倒是可以采用的,可是,你也没有别的办法吧。当然这件事情要花几年时间我也不知道,可是只要是为了戴国,什么事情我们都会去做!”

整个客厅一片沉默,很快开口说话的是廉麟。

“……不能使用使令吗?”

“使令?”

“嗯,因为使令也是能感到麒麟的气的吧?我的使令无论隔得多远它都能感觉到我的气,然后回到我身边,这么说来,使令应该也能看到别得麒麟的气,总比我们好。”

是吗,延麒小声嘀咕,那么该怎么办呢,延麒不知道问谁好。

“是。”不知从哪传来声音,原来是延麒的使令。

“那么怎么样?如果是妖魔呢?”

没有任何回答。

“能够召集你们的同族吗?也许不用说会招来有害的恶魔可是如果是完全无害得小妖魔的话怎么样?”

微微沉默后又是“是”的声音响起。

“太好了这样人手就增加了。”

还有汜麟拍着手说到:“范国有鸿溶镜。”

“鸿溶镜?”

“是的,鸿溶镜里印出的人可以分裂,虽然是只有会遁甲的生物才能使用的东西,可是如果是使令和妖魔的话,就能使它分裂的数目增加理论上来说是无限的,虽然被分裂的话能力会变弱,但是是因为用来找人的,只需要一点点能力就可以了吧?”

“那么”,廉麟插话道:“在涟国有吴刚环蛇,这个可以不引起蚀,打通这边和那边的洞穴,能让人通过,虽然不能让许多的人通过,但是使用这个的话,就能最低限度地引起蚀没错,以前也用来寻找过泰麒,延台辅就是用这个找到泰麒送回蓬山的。”

好啊,六太很高兴地点头,这时插入了一个冷静的声音。

“问题是泰麒为什么回不来?不是吗?”

回头一看在卧室的窗口有白色的罗衫一晃而过,汜王站在那里,在他背后可以看到一副满足表情的祥琼。

“你终于出来了?……为什么回不来,这话什么意思。”

“啊呀,如果是延麒的话,他会不情愿地流落到蓬莱,然后又呆在那里吗不走?”

这……六太一时语塞。

“如果是延麒的话,那还好,就象猴子山的猴子王逃出来一样,可是泰麒不是那样的孩子,他应该无论如何都想回来的吧,可却六年没回来,我们应该考虑的是他无法回来的情况。”

“那种情况我也知道,可是那是没有办法的,如果不试着去找他的话,话说回来,如果是你们,能想象这种情况吗?”

还有,汜王看着别的方向说道:“还有一种情况,那就是他不是麒麟了,就是这么回事吧。”

“不再是麒麟了?”

“麒麟呆在王的身边,这是他的本性,爱恋人民也是麒横的本能,只要他是麒麟他就一定会想回到泰王的身边,为了人民也要回到戴国,他是拥有那种能力的如果那都无法办到。那只能考虑他已经不是麒麟了。”

“无论是什么样的麒麟都能变得不是麒麟吗?”汜王没有表情的说,“我可不知道。”

“泰麒可是胎果啊。”

“是啊……”

“然后呢?”

“我也不知道,我说不清,也许汜麟不再是麒麟只有等到她死的时候吧。可是身为胎果的麒鳞到了那里又会则么样呢?只能这么想了。”

5

李斋从阳子那里知道已经开始寻找泰麒的事情,正是盛夏的时候,带着倦怠感的暑气,一直停留在王宫上方,苦子持续等待好消息的那种焦躁感让李斋睡不安寝。

很担心能否找到,原本很精神的六太的表情也象笼罩着阴云一样,而且原本找到泰麒的那个地方感觉不到泰麒领气,虽然已经开始搜索,却还是没有捷报。

睡不着,李斋起来向张客店走去。张客店周围是广阔的鹞园,那里的清香店是客人们的宿舍,边上就是被称作兰雪堂的书房,那是搜索泰麒的人们的会议厅。李斋一天好几次都想到那里去,可是抬起脚后又会变的很泄气,因此就象难以忍受的饥渴那样难以治好。这天晚上为了缓解自己的焦虑,她出去向兰雪堂走去,在客厅椅子上坐着疲倦的六太。

“……延台辅。”

“哟,”六太虽然在笑,可是那张脸上却看上去一点力气也没有。

“找不到吗?”

“啊,”六太的声音很轻。

就像意识到连站立都不能的李斋的胆怯那样,六太又用明快的声音说:“好了,也不过就这样,接下来还要开始呢。”

是的,李斋之是这样回答的,对李斋来说她什么忙都帮不上,与自己的国家没有关系的人们为我们辛劳着,可李斋却只能在旁边观望。她非常地自责,不能自己。

“你不想喝杯茶什么的吗?……我可是要来一杯。”

李斋微笑着给案几上的小火炉上点上火,把水瓶里的水倒在了铁瓶里,然后放在火炉上。

“……可能不在蓬莱吧。”

李斋停住了手。

“那么昆仑呢?”

“不知道,只是象范国的御仁说的一样,问题是为什么泰麒自己回不来,我觉的就是那方面的原因。”

“如果有回不来这种情况的话。”

“事情说起来简单,可实际上你认为是怎样的情况呢?”

“我也不知道……”

“泰麒引起了鸣蚀,景麒再三强调过他是不可能知道发起鸣蚀的方法的,肯定有些什么突发事件。这几乎是本能的事情,这点我也有同感,泰麒到了那边与其这么说,我觉得还不如说是从这边掉到了那边,这样一来,他真的掉到了那边吗?”

“那是……怎么一回事?”

“在吴刚之门的出口和入口之间的路上什么都没有,你可以想象是禁门和五门这样类似的东西。出了门就是那边,并不都是这个样子,在出口和入口之间有隧道。”

啊,李斋点了点头,有施了咒的通道,多半在那里有楼梯。

“既然泰麒不在这里,那肯定是进入了门,泰麒真的能从对面出来吗?”

那样的话李斋重新看向六太。

“你的意思是他被关在中间了吗?”

“我也不知道,可能泰麒并没有被扔到那边,虽然我们使用廉麟的吴刚环蛇到了那边,可是出来的时候不握着廉襟的手是不行的,与其说是手,不如说是吴刚环蛇的尾巴,必须借着握廉麟的手来抓住尾巴两边中的一边,如果不这样就会迷路。进入当中就会变得既没办法出去又没办法回来。”

“你的意思是说泰麒就像那样迷路了吗?”

“我也不知道,可能不能把鸣蚀和吴刚环蛇等量齐观……但是我想说泰麒是陷入到对面去了,我们可以不用那么担心,泰麒是作为泰果流落到那边,在那里作为普通孩子出生长大,在那边有双亲,家庭,我曾经看到过泰麒所在的那个家,可是那到底是在哪里,很抱歉我已经不记得了,但是大概得位置还能想起来,蓬莱并没有那么大,我记得是在哪条街道的旁边,如果他发起蚀,本能地逃了出去的话可能就会去故乡,然而在他家乡又完全没有泰麒存在的痕迹。”

“那么可能他不在他的家乡,那么在别的什么地方吧。”

“我也这么想,而搜索了整个国土,以故乡为中心,试着分成两个方向,北上和南下。可仍然找不到他的痕迹……不,我们只是粗略地搜索了一下。”

最后是安慰李斋的口气。

“这次我会更仔细地找,我会抓一个那边的人试着问他六年前有没有发生什么异变……可能会很花时间。”

“是的。”

“在我们找的期间,要是能在昆仑找到他就好了……无论怎么说,也不能永远留着汜麟、廉麟、景麒倒无所谓,可是因为庆国百废待兴,景麒分身乏术的话可能无法长时间地搜索,在那种情况下,我们也只能对李斋感到抱歉了。”

“没什么……因为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李斋努力冷静地说,不能再要求大家更多了,自己是这么跟自己说的,至少,虽然自己己经没有了一只手腕,但还能回复健康;骁宗发生变故是在琳宇郊外的函养山,这件事也知道了;如果泰麒有着落了,那么就能返回戴国,寻找骁宗她到庆国来也就不算是毫无用处了,确实李斋还和骁宗紧紧地在一起。

“……那种情况下,也不是说我们舍弃了戴国,因为我们约定要尽可能为戴国的难民或者留在戴国的人民尽点力。”

“那真是太感激了。”

李斋凄然欲泣地小声说着,在昏暗的堂室里射入了光,回头一看是从兰雪堂里面的窗口露出微弱的光,李斋站了起来,打开兰雪堂里面的窗户,有一条很短的曲廊向里面延伸。尽头是一个叫孤琴斋的小建筑物,那孤琴斋透着光,看上去象是从天窗射入了月光,可是孤琴斋又没有天窗,而且今晚没有月壳,地板完全被白色的光照着,可是却没有光源,那应该不是从床上,而是从下面照上来的光。

是吴刚环蛇吧,李斋踏入了孤琴斋,从直径很大的光环里,滑出了人影,最初是一个,接着又是一个,两人出来的同时,光一下子缩小消失了。

“呀,李斋。汜麟发出了声音,从曲廊进入了堂室。”

“六太,好奇怪啊!”

“奇怪?”这么反问着的六太,立刻象行大礼一样挺直背站了起来,汜麟点了点头。

“使令没办法进去,发生了很厉害的震动,真讨厌。”

“什么?”

“没办法靠近,一靠近就就震开。”

“你想说什么我完全听不懂……廉麟,到底是怎么回事?”

那进入堂室地廉麟一副不安地表情,

“我也不太清楚,使令感到很厌恶,说有不吉祥的东西。”

“不吉祥?”

“诶,是的。就像延麒所说在泰麒的故乡,我们想着再去一次试试看,就和汜麟一起返回去,可是使令却说到那边去有一种很讨厌,好像有不吉利的污秽在那里,因为有来历不明的大凶,所以根本没法靠近。”

“什么呀,那是?……可是不是已经去过那里了嘛?”

“是啊,就是这样可是,使令说前面有很危险的东西存在……他说什么,什么?你来说明一下。”

啊,从廉麟的裙子下面出现了一只白色的兽,就好像一只小狗,可是却没有狗的尾巴。那只兽眯起了他那又圆又蓝的一只眼,就象老人的眉毛一样在眼瞳上垂下一撮毛发,看上去一副很为难的表情。

“也就是说在那里有灾难。”

“什么样的?”

“我也不知道,反正是不好的东西。”

“那么我明白了在那之前也发生过嘛?”

是的,什钻缩起了身子。

“试着这么想一想就是这么一回事,以前就认为很奇妙可是完全没有留意,今夜再去一看,那灾难又变大了,那是不好的东西,我没法靠近,真是很抱歉。”

“不好的东西,是什么东西?你是说预感吗?”

“不是的,是很大的污秽,那是灾难,有凶兆。我想可能有小魔物,可那根本不是小魔物,我完全无法靠近。”

“小魔物?”

李斋制止了看上去非常惊讶的六太。

“请等一下,原谅我插一句嘴那也就是说,是有好象非常强大的妖魔存在,是这样的事吗?”

李斋一这么说,什钻立刻飞了出来。

“是的,就是这样。那不是寻常的东西。象我们一靠近它身边就觉得很厌恶,根本没办法带着台辅走近。”

李斋叫了出来,同时六太也小声嘀咕着。

“……是傲滥。”

“什么?”

李斋靠近什钴,把膝盖跪在地板上弯下了身子。

“那是在哪里?是泰麒的使令,肯定没有错。”

“可是,根本感受不到作为使令的话生生的气息。”

“泰麒身边有饕餮,那是饕餮,没错。”

什钻竖起了耳朵,连毛都倒竖了起来。

“饕餮?怎么会这样?”

李斋用她剩下的一只手抓住廉麟的衣角。

“肯定是泰麒,廉台辅!”

一双柔软的手,抱住了失去平衡的李斋。

“……我知道了。放心吧。我一定会把泰麒带回来的。”

“不行!”

什钻竖着毛跳了出来。

“那不是使令。那是妖气。”

“我可不许称胡乱猜测哦,什钴。如果真的是妖怪,根本没有那种程度的妖怪留在那个国家的理由,可能是泰麒。要说不是泰麒,那不去试着确定是不会知道的。你们如果觉得讨厌不想去的话,那我一个人去!”

“怎么这样。”什钻小声嘟囔着。

“廉麟!”六太叫着向着曲廊跑去,客厅里只剩下他的声音。

“我也去。我要去试试看小姐你怎么样?”

汜麟左右看看。“我……去吧。我去,可是……”从害怕的汜麟的手中,廉麟把虫蜕衣取了过来。

“这个,我能用吗?”

“……恩。”

“那么,借给我吧。汜台辅,就请你去通知这的其他人吧。”

“是!”

接到通知,阳子和景麒一起向孤琴斋跑去,这时正好有两个人影从幽光中闪了出来。

“延麒,听说找到了?”

“我也不知道。”

这么回答的六太,却看上去没有残留一点连日疲倦的样子。他们匆忙追着回到堂室的六太,然后又在半路碰到了雁国和范国的王。

“泰麒。”

这时延王和汜王一起出声问到。

“不知道。看不见他。”

“我们觉得那是傲滥。是泰麒的使令。可是,那确实不能称之为使令。那就象妖魔一样。而且非常的恐怖。”

跟着进入客厅的廉麟的脸看上去没有什么血色。

“真的非常污秽,是个凶兆,不接近的话我们都不知道。地方已经知道了。虽然是很大的城镇,可是傲滥就在那里。而且,还看不到麒麟的的气。”

“想着没事靠近一看,完全连残渣都看不到……我想范国的御仁可能是正确的。”

“我?”

六太脸色难看的点了点头。

“没有麒麟存在的迹象。我想泰麒是在那儿的。可是泰麒已经不能被称为麒麟了。”

“到底是怎么回事?”

阳子这么一问,看了看六太和廉麟。

“不知道。可是,既然傲滥在那里,那么泰麒也应该在那条街上。至少看的出傲滥还没有回复成妖魔的样子。它确实还作为使令在泰麒的支配下,可是却感觉不到一点麒麟存在的气息。泰麒应该是即使想回来也回不来了我想泰麒已经丧失了做为麒麟的本性。如果不是这样的话,应该没理由气息弱到那种程度。”

“真会有那种事吗?”

“我怎么知道。只能把它想成有这种可能性。无论如何只能竭尽全力去搜索,然后把他带回来,除此以外,没有别的办法。傲滥……对那边来说很危险啊。”

6

夏天完全终结进入了秋天。可是,在兰雪堂里却依然被沉重的倦怠感支配着。无论怎么搜索都找不到泰麒所在的位置。只有傲滥的气息非常显眼,那与麒麟残留的明亮光迹相比,非常模糊无法掌握它的所在。六太拿着地图无目的地在上面乱画。

“只要知道傲滥所在的地方,就能找到泰麒吗?”

尚隆这么问道。对于这个问题,麒麟们的回答都是否定的。

“这么简单的事情,谁都知道嘛。笨瓜先生。”

汜麟耸了耸肩,小声嘀咕着。

“……我们知道他在那里。因为感到非常厌恶,越是想要接近那里,厌恶的感觉就越发强烈。虽然我们也不知道那里离得更近。”

“那么,只向着感到接近的方向前进不可以吗。”

那个啊,汜麟看着尚隆说。

“傲滥如果象跟柱子站着不动的话,确实能找出他明确的位置;如果再加上我们看到那使令不会本能地想要逃跑的话,倒是蛮简单的。可是,傲滥是会移动的,而且力量时增时减……可能是傲滥起床睡觉等的时间气的强弱不同吧。所以,拼命向着威险感强的地方找是找不到的,可能是因为太远也可能是他的睡觉,这个我也不知道!”

汜麟任性地踏着脚。积累的疲劳使她变得非常尖刻。

“我猜对了。”

“要是尚隆你都能猜对,那我可是要坏掉了!”

汜麟高声说道,然后小跑着出了兰雪堂。呆呆看着她跑出去的尚隆的脸上,啪的一声被一把扇子扔中了。

“那边的猴子,你别欺负我们的姑娘。”

尚隆惶恐地拾起汜王扔来的扇子。

“你……”

“台辅们都在竭尽全力。虽然已拼尽全力可还是没有结果……最让人生气的是谁?是只能在一旁看着的我和你。你别夹枪带棒的说她。”

被汜王这么一说,尚隆只好沉默。

“特别是梨雪,她很害怕傲滥的气。因为她和你们家的小猴子不同,她可是非常纤细的。”

“她是有妄想症吧。傲滥又没有被从泰麒身边解放出来。”

“兽是对危险很敏感的动物,兽的本性就是拒绝危险,这是没有办法的事。和胎果的麒麟不同,兽的这一本性更强。如果没有作错什么就不要责备她。”

说着汜王看了看廉麟和景麒。

“你们两个,也别太勉强了。今天到这儿为止吧,大家都去休息休息,象这样连日行动对身体不好,特别是景台辅,还要从公务中抽出时间来。”

是啊,廉麟叹了口气。探询地看了看,景麒也同意地点了点头。就好象被人从后面牵着辫子似的退出了兰雪堂。

“确实……已经非常疲倦了。”

看着景麒离去的尚隆小声说道。汜王也表示同意。

“虽说是使用吴刚环蛇,可还是需要消耗体力的啊。那么我就为了安慰我们家的小姑娘去哄她睡觉吧。”

只留下裙脚的摩擦声,汜王离开了厅堂,之后只剩下尚隆和廉麟。看着连站力的力气都没有的廉麟,尚隆歪过了头。

“你不睡吗?”

“……是的。在睡觉前还想再潜入一次。延王您请随意。”

“别勉强自己。范国那家伙说的是正确的。廉台辅的负担比任何人都重。这样下去身体会跨掉的。还是休息一下比较好。”

只要使用吴刚环蛇进出,都需要廉麟在场。虽然同行的麒麟也能代替,可是体贴的廉麟还是从来没有休息过。

“我什么用都没有。”

“别开玩笑了。”

廉麟露出了微微的笑容。

“……说真的,只要一想到流落到异国的泰麒,我就无法入睡。到底发生了什么,现在应该怎么办,我只介意这些……脑子里想着他现在应该长大了吧,可是无论如何,都只记得他那又小又稚气的样子。”

“廉台辅见过泰麒吗?”

“是的,只有两次其中一次是泰麒回到蓬山的时候,虽然我只把吴刚环蛇借给了汕子而没有和他亲自接触。还有一次,就是在戴国发生异变不久前的事,泰麒特意为了在蓬山时的事跑到涟国来跟我道谢。”

那时的样子会永远记得。一想到在那之后发生的不幸,就会情不自禁地感到上次分手的惋惜。虽然想过戴国和涟国离得这么远,也许再也不会有见面的机会了,可是没想到最后竟然是这种形式的离别。

“主上也很担心。还说尤其是泰麒和泰王分了开来这样不幸的事情。”

“不幸的事情?”

“泰麒好象非常仰慕泰王的样子。泰麒打从心底里希望能对泰王有用,能使泰王高兴。主上说过,我要是不在了,王宫就不象是自己的住所了,泰麒如果不能使泰王开心,那他就找不到他的容身之地了。我也觉得可能就是这样……不,即使不是这样,麒麟若离开了他们的王,就是很不幸的事情。”

“我们是王不在身边就没办法好好的活下去的生物。”

就是说不能让王离开自己身边。麒麟虽说是为了国家为了人民而存在的,可实际情况并不是这样。廉麟又想到。

“为了国家,为了人民,可更重要的是为了王。我们是为了王才活在这个世上的。”

廉麟遮起了脸。

“我们就是王的东西……”

温暖的手,轻轻拍打着廉麟的肩膀。

“有什么要我帮忙的吗?”

廉麟抬起了头。

“地图……能让我看看地图吗?”

“明白了。”

廉麟微笑着回到孤琴斋,然后这一天,她又好几次,潜入了银蛇尾部发出的幽光中。潜入的目的地,是没有绿化,没有山,只有石子的荒凉的街道。

虽然有海,可是岸边都被大坝遮住隐藏了起来,看上去完全感觉不到它的存在。

街道本身就象个巨大的空洞,在这样的地方有这样的感觉,因为廉麟本来就不是这里的居民。她带着沉痛的心情,继续着刚才的搜索。边上就是傲滥的气想要避开它,只是因为自己心中怯懦。

穿过夜晚无人的街道,廉麟选了个她所不想前进的方向。傲滥肯定已经察觉到了,刚才跟丢了气息。想要放弃搜寻时,气息又一下子变强了。虽然自己也很明白,可身体还是害怕的,无意识的就想避开那个方向。她强硬的压抑住了自己的恐惧,朝向恐怖和嫌恶的方向前进,忽然又无法忍受的廉麟弯下了膝盖。

“台辅……廉麟大人。”

忽然什钴飞了出来。我没事,微笑着用手撑住地想要爬起来,那时的廉麟,终于看到了。像蜘蛛丝那样纤细的金色磷光。那很弱,而且很细,到了现在就好象要溶解消失了一样。可是只看那光辉的轮廓就能明白,这是泰麒。就象是得了重病那样,光非常暗淡。廉麟他们凭着剩下来的轨迹的残渣是绝对找不到他的。

廉麟抬起头,可是在被众多高楼包围的路上,看不到任何与它相关的光。就象是脚印那样或者说是血痕,那残留下来的光迹。

“……发现什么了吗?”

在涟国见过面的泰麒的样子,和现在留在这的淡淡的光迹,那实在隔得太远了。

“……可是,不会弄错吧。”

那光非常的暗,什么时候遗留下来的都不知道。光迹沿途断了,虽然没办法再跟下去了,但是确认了是在这条街道终于找到了足以回报廉麟辛苦的足迹。

“一定,要找到你……等着我。”

忽然触及的指尖,象是和廉麟较劲一样,消失了。

*

黑暗渐渐变淡,染满了赤褐色的、变干的血色。在这样的黑暗里面,汕子的身体也渐渐地被那种浑浊包围起来。

与此同时,汕子变得越发焦躁不安起来。

我的泰麒。

好象毒一样,什么东西在扩散着,蓄积着。这种蓄积不知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它吞噬着泰麒酌命脉每一天都在变得更加细弱,如此下去,他一定会死的彻底地失去。

杀了我吧!咬牙切齿的声音从黑暗中不知什么地方传了过来。

“不要!无论如何泰麒都需要有人来照顾他。”

“但是,那种毒在扩散。”

“我知道。”汕子用爪子抓烂了自己胸前的皮肤。没有色素的肌肤被刮了很多伤口,红色的液体从那里滴落下来。

已经死了,杀了我吧。

焦躁让病入膏肓的汕子意识更加模糊,对于现在的她,这个世界的人全部都是敌人看守住的监牢,控制监牢,监视泰麒,所有这一切,都是想加害于他。

好象是在实施什么报复。黑暗变得更淡,污浊变得更深。这让泰麒的命脉进一步受损,汕子也在进一步地被污染。汕子已经连自己是在虚海的这边还是那边都不能判断了。

他所知道的只有一件事:有敌人!到底是谁要杀骁宗,到底是谁要夺他的王位,现在这个人连泰麒也不放过了。

这是绝对不允许的。

回过头一看,全部都不过是完全被两个世界的段差所牵制住的汕子从一个小小的误解里所得出的结论。汕子还不能完全理解他认为要夺走泰麒的这个世界是怎么一回事。象是恶性循环,为了要保铲泰麒而产生的报复心理带来新的迫害,最终又导致了新的敌意和新的,睡恶感呼之欲出。迫害激化,同时,他们的报复也随之激化,激烈至极的报复最终又会导致新的迫害。最终,这一切都会呈加速度似的扩大。

就算泰麒成为了世界的敌人,成为被憎恶的对象,汕子也还是不能理解这一点。因为报复所产生的污秽还有不可抑制的诅咒,使得泰麒的影子变得更加黑暗。这又释放了汕子、甚至傲滥作为妖的本性。他们的力量在增大,与之呈反比例增长的。是他们的理智,正在被进一步地吞噬。

破绽就在眼前。




第六章


“找到了。”

廉麟叫着跑进兰雪堂。景麒和六太都从座位上站了起来。一副很想睡觉的样子靠在主人膝盖上的汜麟也抬起了头。

“是泰麒的气。那是最近刚刚留下来的。”

“在哪?”

和大步靠近的六太一起,廉麟返回了孤琴斋。之后景麒也追了上来,汜麟也象弹起来那样向清香殿跑去。

在短短的曲廊对面,从孤琴斋的窗框下泄出了淡淡的幽光。

廉麟手腕上绕着的银蛇之尾,正发出圆形的光。景麒刚一出来,背后那点光亮就变成了一个黑暗的空洞,渐渐消失了。

完全呈方形的象盒子一样的建筑物,空洞洞地却杀气腾腾,室内完全感受不到任何生机,数十张充满杀机的桌子摆放在那里。象废墟一样充满荒废的感觉的房间这样的情景,景麒觉得似曾相识。

“这是……学校吗?”

不久前景麒到蓬莱迎接主人时,记得在这里见过同样的房间。

“是教室啊。”

六太是这么说的,可景麒还是同以前一样觉得他是带着恶作剧的心理来说的。金色的光辉表明那就是麒麟,一定没错,可站在那的孩子怎么看都不象麒麟。

“是泰麒就读的学校啊。”

一边小声说话一边环顾四周的六太背后,廉麒也出现了,教室一角的幽光消失了。

“……延台辅,景台辅,在那里。”

廉麟小跑着来到课桌之间指着地板上的一点。

“就是这个。使令发现的。”

廉麟回头看到的那个东西,现在就象霞光一样在慢慢消失。朦胧地摇晃着,渐渐地人形消失了,呈现出兽的样子。

对着那影子,廉麟指示的地方,可以看到深蓝色的地面上,细细的光线象要消失般的微弱,时断时续。

“这是麒麟的气对吧?”

“我觉得是的……可是……”

景麒的声音在暗影里回荡着。

“持续到那边。”

廉麟微微一震,那教室的墙壁裂开了。黑暗空虚的走廊上,有几个影子象鬼魂一样漂了过来。使令们在蠢动的地板上,看到那留着象鳞粉一样落下来的光的轨迹。

“到那里就断了,可是这的确是泰麒,而且就是近几天留下来的。”

景麒皱着眉,深深点了点头。

“肯定没错吧……可是……”

接着景麒的话,六太继续道。

“如果是麒麟这就是不祥之兆了。”

“很肮脏啊。”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廉麟脚边的小小的白色的兽说。兽把鼻子凑到地板上,闻那淡淡的光迹。

“是血的味道。这很麻烦的啊。”

“果然……你是这么想的吗?什钻。”

“血和咒怨这是脏东西。肯定没错。到底发生了什么呢。泰麒应该病了,而且还很重。”

这么说着,他那凑向地板的鼻子好象很讨厌似的哼了一声。

“……这是女怪的气息。真是非常厉害的尸臭啊。”

那臭气,景麒、廉麟还有六太都是明白的。可怕的腐烂之气,那本来应该是清澈的麒麟的气已被染上了不祥的色彩。到底泰麒发生了什么虽然详细经过并不知道,可有一件事是很肯定的,原来这个地方就漂浮着象战场上的恶臭。

“傲滥回复了妖魔的本性,汕子的气息又乱了。泰麒周围发生的都是不好的事啊。”

对六太说的话,景麒只能呆呆的点头。是血和杀戮的气息,在那旋涡中有已经失去麒麟本性的泰麒这样的话,泰麒就危险了。

“这样,不赶紧就遭了。泰麒病得很重。既然泰麒病了,使令应该也病了,可是傲滥和汕子看上去又没有丧失能力,可要是没什么变故的话,泰麒应该不会被卷到污秽的旋涡中。”

景麒试着触碰那光的轨迹。

“之所以会消失,也许是因为他们丧失了判断事情的理性。如果使令因生病而丧心病狂的话,那他们就是制造这污秽的元凶。”

“也许如此。”

也许因为什么样的争斗,导致流血事件的发生,而那个不能从外面制止汕子他们。

接着,丧失本性又身患重病的泰麒,已没有压制住使令的能力了。

“轨迹的目的地知道吗?”

似乎很悲哀的廉麟向着周围的黑暗问道,这里那里无数涌动的黑影只是用无情的沉默来回答。廉麟遮住了脸。

“最近来过,这是肯定的,可是……”

“找找看吧。也许能发现它消失到什么地方去了。”

六太说着,向看不见光亮的黑暗之洞踏出了脚步。

景麒和廉脏追着他去了。廊下的一侧排列着空荡的教室,隔绝的黑暗中,他们希望能从中寻找淡淡的光,在建筑的周围同样地暴露出异形的使令们在四处搜索着微弱的痕迹。

“哪里都没有。”廉麟悄声说着,消失在建筑物主中。他返回到那个能看到光迹的教室,烦闷的低头看着那里。一如既往的恶臭,还有散发出淡淡的光芒的痕迹,至少不是昨天或者今天留下的,没有更新的痕迹,难道说明他已经不在这里了吗?

“延台辅、景台辅,接下来怎么办?”

“又不知道到哪里去好。”

对着深深叹了口气的六太,廉麟强硬地说。

“没时间害怕了。也没有那个必要。因为确定他不久前来过这里,所以决不能放弃。如果说是不久以前的话,那么也许他还会再来。也有这种可能。总之,要以此为基点展开大范围搜索。”

廉麟点点头,向着门的方向大声叫道:“半嗣!”

地板上,落在地上的黑黑的影子发出了不清晰的声音,

“快去给我找!找到了就在那给我守着!拜托了!”

举起镰头的那个不定形的影子象承诺似的摇了摇身子,马上就消溶,落在了地上,变成了原来的样子。



孤琴斋充满了淡淡的光又渐渐地消失,从那里最先出来的是六太,他看着焦急地等在周围的人们,深深地点了点头。

“是泰麒没错,不过他病得很严重。”

“到底是怎么回事?”象咳嗽一样说话的是李斋。

“并不十分清楚,但我想大概是他因为血污而病重,而且现在状态非常糟糕,他的气在那边非常微弱,我想也是这个原因。”

“那么泰麒不会连麒麟的本性也丧失了吧?”

“不,”六太的目光游移开来,“泰麒现在已经不能算是麒麟了。他的气丧失殆尽,被污秽吞噬掉了。无论使令如何努力都不能抑制住。”

“这那么泰麒?”

“他的气在那边似乎中断了,但是应该就在那附近。我们会竭尽全力寻找并把他带回来的。”

李斋看着从幽光中回来的廉麟和景麒的脸,包括六太在内,每一张脸上都充满了为难的神情。他们的表情仿佛在说,如果不能把他以最快速度带回来的话,可能会发生最坏的结局。

“到底该怎么办呢?”

对于李斋的叫声,廉麟抱歉似的搭拉着头。

“现在人手非常不足,而且……”说着,廉麟抬起了头。

“就算能找到,可是该怎么把他带回来呢?”

“什么?”

廉麟对李斋点点头,象寻求帮助似的环顾四周。

“泰麒已经丧失了作为麒麟的本性,果真如此的话,他现在就只是人,也就是已经成为蓬莱的人,这没错吧。有什么办法可以把这样状态的泰麒带到这边来吗?”

在客厅的一角,阳子听到这些话,恍然大悟,的确,象她说的那样,想从那边到这边来,是办不到的。

“如果他真的已经只是那边的人了的话,就不能通过吴刚环蛇回来,不仅如此,他的两个使令已经变成如此的样子,如果用发起蚀的办法把他们强行带过来或许也可行,但是……”

六太陷入沉思似的歪着头。

“如果不尝试就不知道到底行不行。但是泰麒现在对于这边来说也许是一个异类,即使我能把他带过来,也可能会被这边拒之门外。而且,即使勉为其难地过来了,无论是对这个世界还是那个世界都会造成极大的破坏。”

“我……”阳子张开口,“虽然与景麒有契约,但是起初我并不是被上天认可的王。景麒曾经试过竭尽所能地把我从那边带过来,所以大概即使作为麒麟的本性完全丧失,泰麒也未必不能成功回来。哦,还有,毕竟我和泰麒都是胎果。”

“阳子你毕竟是一个真正的王,可是泰麒却不完全是一个真正的麒麟。我们不知道会有什么后果。”

“可是只有试一试吧!”好象按奈不住说话的,是汜王。

“如果不能带他回来的话,戴国就会灭亡。是即使发生很大的破坏也把他带回来,还是等他自己消亡等待新的泰果出生?”

“不要七嘴八舌的!”

“如果你觉得泰麒很恐怖,不想去靠近他的话,就只有让他等死了!”

“我知道!”汜麟好象很害怕的声音盖住了六太的声音。

“那个……如果泰麒只是人的话,不能让神仙收了他吗?”

“让神仙?”

“如果他被神仙收了,不是就能渡过虚海了吗?不过既然要发起蚀,就会不可避免地有危害,如此一来,怎么把危害降到最低限度?”

“是啊……”六太嘟嚷着。

“但是,怎样才能让神仙收了他呢?”

“如果主上去的话就行了呀,但是如果主上去,蚀就会变大。”

“虽然很混蛋,但还是有点道理……”

“是吧?”六太点点头,看看自己的主人,“你……去吗?”

尚隆被这么一问,靠着墙壁,交叉着手臂,说,“去也行……”他这么嘟囔着看着窗外。

“……五百年基业的祖国啊……”

从窗口射进来的月光,照在尚隆的脸上,呈现出复杂的影子。尚隆眯缝着眼,环视众人

“阳子,不,景麒,你,我这次去奏国是和他们结下友谊的一个好机会,你和我一起去。”

“去奏国?”

对着充满困惑的景麒,尚隆点点头。

“有必要让他们知道在蓬莱找到了泰麒。而且我有必要向他们抱怨一下我们现在需要使令。六太你去蓬山,再去一次,还带上阳子,把现在的情况告诉那边。”

循例向玄君报告是应该的。阳子知道这一点.李斋则惊讶地看着尚隆。

“去蓬山做什么?”

“去见玄君。泰麒和他的使令现在的状况都不同寻带,如果硬要带他们回来不知道会发生什么。毕竟,能不能带回来,带回来到底对不对……这些都还没有定下来。有必要去问问玄君。”

尚隆的话让李斋更加不解。

“这是……怎么回事?蚀和玄君有什么关系吗?”

“没有,没什么关系。只是因为天有天理,能够判断我们的行为是非的只有天,可是天和我们没有任何接触,玄君是唯一的作为窗口的人。廉台辅,虽然你很辛苦,不过还是请你继续……”

“等一等。”李斋叫到,“那么,是通过玄君询问天意,是这样吗?”

“是这样的。”

“那么真的有天吗?”

尚隆点点头,李斋象是被什么东西从背后重击一样。

“真的有天?那么为什么天对戴国置之不理呢?”

“李斋……”

“如果有天的话,为什么不早一点解救戴国。要让戴国落到如此境地?难道他听不到戴国人民用泣血的声音向他祈祷吗?”

人们害怕阿选的耳目而只能趁着夜色肃然来到寺庙,连自己的名字也不能讲,只能在祭坛上供奉荆柏之果。戴国极度地衰落,人们过冬一年难似一年。人民处在哪怕是一颗荆柏之果都可以决定生死的困窘之中,所以,在那些慷慨供奉的果实之中背负了怎样的愿望啊!

“用自己的双手,几乎什么都做不了,正因为如此,百姓才只能一味地去寺庙啊。就是如此。所以如果上天能救救我们的话,我又何必明知罪孽深重还来拜托景王呢?如果上天哪怕给我们一点点救助的话,我又何以不惜失去右臂,渡海前来呢?”

“这么说……也不是没有道理。但是……”

这么说着,李斋大义凛然地看着尚隆,“那么请带上我一起吧。”

“现在很紧急,你的身体……”

“已经痊愈了!”

尚隆看着如此坚决的李斋,“你的手可以驾驭骑兽吗?”

“没关系,如果是飞燕就没关系。”

“是骑兽?还是什么?”

“是天马。”

“速度快不快,可以一口气飞过去蓬山吗,能不能承受强行军啊?”

“没关系。”

“那么,”尚隆对李斋说,“那就跟着一起去吧,毕竟是戴国的事情。就用你的手,握紧天意吧!”



李斋他们也没休息,就在那天黎明从金波宫出发了。在云海上一直飞着,从庆国的凌云山到蓬山,饭也没有吃。就这么一鼓作气地飞啊,飞啊,只在包围黄海的金刚山上稍微合了一下眼。在从尧天出发的三天后,李斋已经明显地被甩在阳子她们后面。因为即使是训练有素的飞燕,用单手来驾驭也比想象的难很多,而且飞燕原本就不象驹虞那么快,但是如果没有飞燕的话,现在的李斋去都去不了,这也是事实。这么想着,一种失落的感觉沉重地压着李斋。

被拼命奔波的阳子他们所鼓励,四天之后,李斋终于到达了蓬山。

终于到了,李斋想着,好象很快啊。

李斋曾经从云海下面越过黄海千辛万苦来到蓬山,那时的艰苦现在想起来还是历历在目。但是如果从云海上飞的话,竟然是这样容易一想到上天竟然要求登山的人们走如此艰难的道路,李斋有一种苦涩的感觉。

这种感觉在看到白色寺庙前站着的女人的时候更加强烈了。一问阳子才知道,就算是没有什么通知,玉叶也能觉察到有访客。

玉叶从延麒那里了解了事惰的进展之后,就让阳子他们去休息,而她自己却消失了。从红色的门往下走,有一座宫殿,他们就在那里安下身来。一坐定,李斋就突然趴下。

“李斋,你怎么啦?身体没事吧?”

李斋摇摇头,拼命地忍住眼泪。

“玄君认识我。”

“啊……”阳子困惑地应到,玉叶一听延麒说李斋是戴国的人,就说她大概是曾经的登山者中的一员吧李斋指的大概是这个吧,阳子这么想着。

“为什么?我没见过玄君啊。”

“李斋……”

“玄君就算是没有人通报也知道我要来,就算没见过也知道我是谁,这到底是为什么?”

阳子抚摩着看起来很困惑的李斋的背。

“无论什么她都知道吗?这样的话在戴国发生了什么她也该知道吧?”

“但是……李斋,戴国很远啊。”阳子心里没底似的说着。

李斋激动地摇头:“我曾经越过黄海来登山,景王,我们的黄海之旅是什么样你知道吗?”

“这个,我……”

“所经之地都是一个妖魔横行的不毛之地,就算是很多的登山者一起集合起来向蓬山前进,也会有人不幸丧命。没有路,也没有落脚的地方,就算是称之为荒野也不过分。就是这样的地方,虽然很惧怕妖魔,但是我们还是玩命地渡过它。差不多要两个月的时间,可是现在我们用几天就飞到了,从云海之上走竟然是如此的简单。”

阳子看着李斋的眼睛,默默地倾听着。

“登山者们为了接受天启来蓬山,这是为了什么?因为这里有麒麟吗?如果只是要见麒麟,那么从云海之上走不是更好吗?那样的话不是更好,因为无论谁都可以更安全地见到麒麟。”

“这个……”

“因为必须穿过黄海,所以百姓得忍受干辛万苦,而且,冒着有去无回的危险,开始一段漫长而艰辛的旅程。而象我们这样只需要四天,如果用我们这种办法,老百姓不就可以更容易,更安全地登山吗?就连王登山也会变得简单,不是吗?”

“的确是。”阳子同意。

“原本大家都说上天通过这样的方式,来考验登山的人,以选出最适合做王的人来接受天命。对此,我本来也确信无疑,但是,说真的有上天的存在,一听到这个我就有疑问。那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呢?上天有不可思议的力量吧?玄君知道我们要来,也认得她没有见过的登山者,类似的,她还知道谁可以做王,是这样吧?那么,即使不用登山,她不是也能决定谁是王吗?既如此,我们如此玩命跨越黄海来登山又有什么意义呢?”

阳子皱着眉这的确很奇怪。

“如果不见麒麟,不接受天启,就不能决定谁做王的话,无论多高的山,登山者都必须为了国家和百姓接受那样的艰辛。但是如果不是那样的话,这一切到底算是什么?那些葬身黄海的人们是为什么而死呢?”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阳子也陷入了沉思。

的确象李斋说的,如果上天真的可以预先知道天下子民的素质,并且从中选择出真命天子的话,登山者所受的这些艰辛不是都可以避免吗?但是如果不是这样,而只有通过麒麟的审查才能确定是不是可以为王的话,为什么还有阳子这样的例子完全不知道这个世界的事情,以胎果的形式被生下来,作为一个普通的学生被上天选定。说是景麒有王气,但是所谓王气不是那些王与生俱来的吗?

“如此高的代价没有理由的要求,既然这样,选出来的王上天为什么还不给他们帮助呢?骁宗作为王有什么过错吗?当然,完美的王是不存在的。而且,作为上天,也有可能只看到王的一个表面而不是全部,如此的话,为什么又默认阿选,为什么默认这样蹂躏百姓的王,为什么不帮助真正的王,为什么不惩罚伪王?”

“李斋……”

“对于上天来说,王,还有我们,究竟算是什么?”

阳子突然想起她们是在神的圣地。

也许是这样吧,这个世界也许就是天帝所管理的,他坐在天帝的王位上,通过阳子选拔六官,来让某些官吏八仙籍,并且任命一些神,也提拔一些女仙。这么想着,阳子感到一阵晕眩。那么,李斋这样的。内喊就是民众的呐喊。

的确,阳子过去在庆国的街道上也听过类似的呼声。

“李斋,对于这个问题我回答不了,但是有一个问题我现在明白了。”

“明白了?”

“假如天存在,这就不是荒谬的。如果天不存在的话,就无所谓对错;但是如果他存在,那就一定是他犯错了吧。”

李斋不可思议似的歪着头。

“但是,天如果不是实实在在的存在的话,当然就不会有谁去救人。如果他可以救人而没有救,那他就犯错了。”

“这是……”

“人只能自救。就是这样,李斋。”



“我想泰麒大概是失去了角。”住在神和人之间的女人,玉叶,这样讲道。

好容易在第二天到达了蓬山。

“这样说是什么意思?”六太这么一问,玉叶皱着眉头说:“麒麟之所以为麒麟,就是因为他们有角。他们是具有两种形态的生物。麒麟可以由人形变成兽形,也可以由兽形变成人形。他们拥有人和兽两种形态。但是现在,泰麒失去了角,也就是说失去了兽形,完全被封印起来了。”

“那么,泰麒现在就只有人形吗?”

“正如延台辅所说,他现在只是人。泰麒不能转形,就连发起蚀也只能听从天命。还有,他的使令是他生命的一部分,那么,如果现在的使令没有失去的话,他就不能拥有新的使令。”

“可以把他带回来吗?”

“通常的蚀不能让人通行,虽然也有被卷入蚀而流落到这边来的人,但是,这只能看作是一种意外,不是我们所能控制的。如果在蚀的附近,被偶然卷进去的机会会比较大,但是,能不能跨越虚海就不得而知了。”

“那么,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没有。”玉叶低声说。

“蚀并不在天纲之中,因为它不是因为天意而引起的。所以天不能支配它的发生,如果不是这样的话,就不会眼睁睁看着象泰果那样的麒麟流落到那个世界去。”

“这倒是。”六太叹了一口气,“那么,现在怎么办?由哪个王渡过去收泰麒入仙籍呢?”

“即使说让他被收入仙籍,但是如果不是伯位以上的仙,就不能渡虚海,而且就象以前说的那样。是不能专门增设一个伯位以上的仙位的。”

“那怎么办?泰麒在那边啊。他的肩上担负着泰王,甚至是戴国人民的命运。啊!难道我们要置之不管吗?”

玉叶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泰麒没有角,所以他的功力完全被封印起来了,从天地的气脉中分离出来的麒麟,是不能长生不老的,这是注定的,我们只能,慢慢等他自己解脱了……”

一直沉默的李斋情不自禁地直起腰。

“难道就让我们这样等着他死!”

玉叶瞟了她一眼。

“那么,那些高高在上的诸位到底是谁?”

“这个……”

“你说的这些事情是天地诸神规定的吗?他们难道要对我们说就这么等着泰麒死去,再生出新的泰果,然后在戴国立新的麒麟和王,是这样吗?那还说什么以仁道治国?”

玉叶沉默了。

“那么泰麒怎么办?泰麒有什么罪过?还有泰王呢?不是天帝自己通过泰麒选定泰王的吗?难道是他自己说这个王现在有罪,要让他去死吗?剩下来的百姓又怎么办?戴国的百姓六年间忍受着阿选的暴政,现在还要对他们说,你们继续等待吧,有一天泰麒会死的,新的泰果会孵化出来的,然后新的王会登基的?!这将是多少年之后的事情啊?”

“这……”

“五年?还是十年?玄君,长此以往。戴国将不成为国啊!不仅如此,上天难道可以心平气和地看着这段时间里戴国被妖魔蹂躏,被严寒摧残?”

“李斋……”

延麒握着李斋的手,不想她却一把挣脱掉。

“天帝不是让王以仁道治国吗?这应该是天纲上最重要的一条吧。可是,为什么王之上的诸位却可以肆意践踏仁道呢?他们为什么不去制裁失道的王呢?”

玉叶又深深地叹了口气。

“天自有天道。玉京的这些道理全都是合理的。”

“那么,就请你带我到玉京去,我要亲口向天地诸神请愿!”

“这不可能,李斋,其实我也很同情泰麒。”

“那么就请帮帮泰麒吧!”

玉叶充满忧郁地看着李斋:“带泰麒回来,然后呢?泰麒的使令完全失去了理性,如果还把他们留在泰麒身边的话,一定会引发灾难的。即使要带他回来,也必须要让使令离开泰麒。但是,这样一来,失去使令的泰麒怎么保护自己呢?就连王气也会消失,那时就算有他在也找不到泰王了。”

“就算这样,但是对于戴国来说,还是需要台辅。”

“诸国不能帮助戴国出兵讨伐阿选,把泰麒带回来。他也是孤立无援的。那时,虽然他也知道必须救戴国,但是又什么都做不了,只能苦苦地哀叹这样的下场,又如何呢?不能转变形态,又没有使令的泰麒能做什么?我们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被凶贼残害。”

“还有我!”李斋大声叫到,“代替使令,就算使把命搭上,我也要保护台辅!哦,不,如果只是我,也许不能完全取代使令吧。但是,在戴国,百姓都翘首以待台辅,一旦他回去,百姓就会聚集到他身边的。虽然我一个人能力有限,但是大家一起努力就可以保护好台辅。”

“这样就可以讨伐阿选?加上什么都做不了的泰麒只不过是多了一个人而已,这样的他你能让他去作战?”

“玄君这样的人也会说这么糊涂的话?”

“李斋!”

“姑且不论台辅能做什么,他对我们意味着什么你知道吗?台辅是麒麟,即使他什么都做不了,但是,他的存在也是必要的,你知道吗?他的在与不在,对于我们是多么的重要,这你又知道吗?”

“这……”

“台辅是我们的希望啊!玄君!没有台辅和主上的戴国是一点希望都没有的。他能为我做什么在现在并不是问题,对于戴国的百姓来说,他就是希望,所以他的存在是十分必要的。”

玉叶目光茫然地望着别处,这时,从外面的奇岩中间射过来一条光带。

“延麒。”

“是。”

“雁国的三公可以同时罢免吧?。

“同时?”

“请准备一下将泰麒的户籍转到雁国吧,泰麒原本没有户籍,只要证明泰麒是戴国的难民就可以了。做完之后,延王到那边去,将他作为三公入仙籍再带回来。”

“麒麟可以成为雁国的国民?”

“天纲上没有说这不可以啊。虽然有规定本国的麒麟不包括在户籍之内,但是这一点,不适用于其他国的麒麟。这一点,三公也是一样,虽说三公必须是本国的国民,但没有说不可以是他国的麒麟。”

“玄君……”李斋欢喜地叫到,但是玉叶并没有回头看她。

“还是不要说感谢的话了,就算把他带回来也什么都做不了。”

“泰麒?”插嘴的是阳子,“泰麒没有角,到底会有什么影响呢?”

“视情况而定,得见到泰麒才知道。一旦带回来了,就要赶紧送到这来,或许可以治好他。尽管如此,他必须和使令分离,记得一定要带到我这!”

“知道了,一定!”

玉叶点点头,看了看李斋他们。

“天自有天理,这是谁也不能改变的。即使评论它也无济于事。因为只有天理存在,世间所有的一切也才能够存在。其实,天也在天理之网里面,不允许对民施以非道,这一点,无论天还是地,都是一样的,绝对不要去质疑。”

李斋无言,只是低着头。



李斋从蓬山回来那天听到仿佛听到了一声:“没有白等……”

跑进兰雪堂的廉麟一边脱虫蜕衫一边说:“李斋找到啦!”

李斋僵在那里,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恐怖比喜悦更先袭上她心头。

“使令他们发现了泰麒。还有傲滥和汕子。真的!”

“啊……”李斋口申吟着用剩下的左手按住胸口,然后抬起脸来:

“那么泰麒呢?”

“平安无事,虽然我去到的时候仰刚从那里离开,但是,可以追寻到他的气。就在那个建筑物中,因为我们留下了使令,所以,没有再失去线索。”

李斋仰望着天空,虽然还是觉得不可思议。但她还是对上天表达了诚挚的谢意假如天存在的话,她也会有过错,也会有准备不充分的时候,但是,她也会做正确的事情,这个世界其实并不需要从不犯错的天……

“因此,”是汜麟的声音,“是尚隆去接他吧?怎么办呢?”

不是妖魔,而且没有二形的王,比如尚隆,是不能潜入吴刚环蛇的,即使是神,他的形也只不过是人。

“我将和泰麒一起,打开吴刚之门。”

“那就是要引起大规模的蚀咯?”

“没办法啊,”尚隆嘟嚷着,“尽可能使用所有的使令,把灾害降低到最低限度。但是,到底会到什么程度还是不知道。尽管如此,还是拜托诸王,从其他三国借来使令。哦,还有鸿融镜,也要尽其所能帮助我们。”

汜麟点点头。

“那么,什么时候?”

对汜王的疑问,尚隆给予了简单的回答:“明天。”

关于在什么地方打开门,大家进行了慎重的讨论。大家希望能在虚海的尽头,那里离陆地比较远,而且不需要跨越就可以用吴刚环蛇到达。距离越远,也就可以使蚀的影响降到最低,所以他们选择了这个地方。

“这真是把命运交给上天了。”六太说着叫来了使令。因为骑兽不能越过虚海,所以他让使令带尚隆去。

“俐角,拜托你了!”

俐角,还有从景麒那里借来的班渠,带着这两个最快的家伙,尽其所能的话,只用半天时间就可以飞到离大陆很远的地方。还有无数气脉隐伏的使令跟着他们。

六太在清香殿的露台上目送他们离去之后,终于吐了一口气。他在蓬山和阳子他们分开之后就直奔雁国,按照玉叶所说的,指挥手下准备书面材料,并且带上玉玺返回到这里。到今天早上.终于全部都准备好了。

“您辛苦了。”

刚把下巴搁在栏杆上,背后就有一个声音响起,回头一看,是阳子站在那里。

“大概是因为过去没有做过吧,所以觉得一下子做了好多事情……阳子还好吧?现在没有公务在身吧?”

“的确今天没有什么公事,我跟浩瀚说我走开一下,然后就被他推了出来。”

“这个……”

“是的,其他的事情我今天早上终于也在景麒的帮助下做完了。”

六太笑出声来:“啊,是吗,这样啊……和景麒很亲近嘛,小孩子……景麒看起来也象弟弟一样哦。真让人惊讶啊,作为下人,他倒好象对自己的本职工作经常觉得很麻烦啊……”

“景麒?”阳子的眼睛瞪得圆圆的。

“那奇怪吧?”

“是很奇怪,令人惊奇。”

两个人这么轻轻说笑着的时候,汜麟慌慌张张地跑了进来。无意中回头的六太从他的脸上看出了不好的消息。

“怎么啦?”

“去确认泰麒状况的廉麟回来了。他说泰麒完全失去了关于这边的记忆。”

“真是混蛋透顶!”六太嘟囔着,跑向兰雪堂,在那,一脸为难之色的廉麟和景麒,还有李斋象吃进去一根棒子一样直定定地站在那里。

“廉麟……”

“延台辅,泰麒他……。

“见到啦?听说他完全不记得这边是怎么一回事?”

廉麟脸色青白地摇摇头。

“泰麒?污秽真的严重到那种程度?”

“是的,的确非常严重。但是好歹泰麒平安无事……恩,无论如何保住了一条命,但是他完全不记得这边的事情了。自己是谁,使令他们是他的什么人,发生了什么,完全都……”

“真该死!”延麒情不自禁地冒出这么一句。

“是因为角吗?是怎么回事啊到底?”

“是,或许真的是因为他没有了角。延台辅,怎么办?”

“怎么办也只能这么办了。”

“有记忆还是没有都得让他回来。如果我们就这样放任不管的话,泰麒的寿命就不会长久了,不仅如此,他身边还有失去理智的使令存在,如果让他们留在那边,一定会带来灾难。真正地完全被解放的饕餮会做出什么来,谁都无法想象。”

“通知尚隆的是……”

“是我。”汜麟答到。

“让剩下来的使令都去追他们。因为可以遁形,所以我想很快就能追到他们。”

“好!”延麒附和着。

“无论如何都要把泰麒带回来。就算他本人反抗,绑也得把他绑回来……现在还不是讨论记不记得的时候,一旦他的角可以治愈,或许他就能想起来。”

这么说着,延麒看了看李斋。

“这样行吧?也只能这样了吧?”

“恩!”一脸惨白的李斋点了点头。



那天夜里,在可以叫做蓬莱的那个国家,遥远的海面上,投射下来的月影发生了异变。

四周完全看不到来自大陆的光亮,柔和地平铺着,没有一点瑕疵的海面象巨大的幕布一样延伸着。这里不要说船了,连生物的影子也见不到。但是,在海的中央,突然轰的一声,象白色石头一样的月影投了下来。

映照着起着波纹的水面,歪歪斜斜不断变形的月影忽然间勾勒出一个逐渐膨胀的圆形。在那束圆形的光的正中间,突然从水面下跃出一个黑黑的影子。接着,无数的影子开始在空中飞舞,没有任何征兆的,霎时间,那里停止了晃动。在那下面,月亮的影子慢慢变细,直到恢复原状,然后又被波纹的形状弄碎了是气脉乱了。就这样乱了的气流掀起了怒涛,大海开始咆哮。

出现在这个世界的使令们向遥远的岸边靠近.从来就没有过这么多的妖魔集中在一起被鸿溶镜分身的妖魔,还有从黄海召集来的妖魔。它们一边整齐地向岸边飞去,一边大叫着,在风中,那声音又仿佛被风刮回来一般。迎接的人的叫声,被迎接的人的呼唤声,混合着风声,卷向海岸。终于,岸边出现一个身影,狂乱的海的那一边则闪现出一个骑影。

那个身影在岸边仿徨着,混在风雨中的声音好象是在叫他他似乎突然觉察到了这一点,他身体中被封印的兽的本性一下子产生了反应。他不知道想说什么,也不知道为什么被叫,只是听到他们在说“回来”。

……迎接的人们,我回来了。很长时间一直压抑着他的本性的重重的盖子似乎要动起来了。令人惊奇的是,让它动起来的居然是那些搜索的人们所留下来的看不见的光的丝线。找他的那些人似乎没有意识到他们在他周围布下了蜘蛛网一样的轨迹,这在他现在已经完全被漆黑浸染的影子中不停地注入细细的金色的命脉。

终于那个盖子被打开了,而打开它的,也正是这些搜索的人们。麒麟坚定地看着好不容易到达岸边的他,突然脱掉虫蜕杉,她突然想露出真实的面目。理由,她自己也不知道,也许她只是想借此表达他们曾经见过面,或许而且想对他说“你是麒麟”。她并不知道她的行为会对他有什么影响。作为人被唤回蓬山,虽然被称为麒麟却不能自觉,对作为麒麟的自己并不完全了解的他,没有理由知道第一次阻止他消亡的正是景麒的转变吧。这也就是他从“他”向“泰麒”转变的那一瞬间的象征。

廉麟留下金色的轨迹离开那里的时候,他想到了这些。

作为泰麒的自己,还有戴国,还有王。

风雨交加的夜晚,向岸边突进,象是推波助澜似的从那边压过来的骑影好不容易到达了。阴郁的海岸仿佛被那股气势吹了起来,浪花曲曲折折地象沙砾一样地飞散着。在海边站着一个人影。

尚隆从俐角的背上下来,他只是看着那个影子,被看着的人也只是抬头看着尚隆。

“泰麒?”被问的人很明显地颤抖了一下,目光所及的海的另一边,或许就是胎果的故国,即使泰麒记起来虚海另一边的事情,尚隆也不会知道。或许尚隆和泰麒都不合知道吧!那被沾湿的头发卷曲着,反射着昏黄的光。这让尚隆想起,这是眼前这个人特有的罕见的颜色啊。还有那漆黑的双眸,执拗的劲,还有,那种色彩。

“如果叫你泰麒.你能想起来吗?”

对方点点头,没有开口。尚隆骑在俐角的背上,无言地伸出手,抚摩着他的额头:“我以延王的名义,授你为太师。”他说着在泰麒的额头上弹了一下。闭上眼睛的泰麒后退了一步。他的手象要抓住什么却抓空了一样,延王赶紧抓住他的手,把他拉上了俐角的背。自己则跳下俐角,敲了敲兽的背,说:“俐角,走!”

俐角翻了个身,留下被浪头冲击的海岸,破开迎面吹来的风,疾飞走了。尚隆目送他们离去,脚边的班渠也在催促着他。跳到它的背上,尚隆回头看了看背后,从疾走的班渠背上望去,视线停留在了刚刚上演了这一幕的海岸上。

被不断涌来的波涛撩动的海岸,还有在岸边延伸的街道没有国家,没有人民,连一个好朋友也没有对他来说,这是一个实实在在的异国。

出现在眼前的故国正在时间的洪流中消沉,他行了一个注目礼。

国家和人民的哀悼一定不会再延续了。

云从东边压了过来,黎明的尧天山沐浴着风的轻拂。在云上出现了一个黑点。六太情不自禁地掂起了脚尖。黑点渐渐从一点变成了两点,象乘着风似的飞了过来,以好象要碰到山峰似的速度到达了,向着宽大的露台里面的方向划了一个弧度,终于降了下来。走在最前面的,是背着人的一对使令,背上的人也和使令一起看着跑过来的人们。同时,另一个伏在使令背上的人则倒在了地上。

景麒不知不觉地和六太一起跑到前面,在那站定,六太也发出了短短的声音。

在白色的石头上落下的人影比周围的人年龄要小。他死死地闭着眼睛,土色的脸看起来没有一点生机,衰弱的脸色是那么明显。散乱地搭在石头上的钢色的头发让泰麒看起来觉得很凄惨,搭拉着的手臂也清楚地呈现出病重的颜色。虽然看起来就让人心痛,想要上前去帮助他。但是他们一步也不能靠近令人窒息的尸臭。

“小孩子怎么……”

这么说着,六太惰不自禁地往后退,景麒也是,他们完全是无意识的。

厚厚的浓浓的咒怨包裹着泰麒,象一堵坚固的墙把景麒他们排除在外。浓厚的血的味道和让人作呕的尸臭,以及象凝固在他身上似的咒怨,这些虽然肉眼看不见,却有羞不可思议的力量。

“为什么会这样?”六太嘟囔着退了好几步。景麒好,不容易站定,却再也不能靠近了。

“这是泰麒?”景麒回头对着发问的阳子点点头。阳子轻轻地走上去,却被那看不见的障蔽弹了回来。然后,李斋象滚似的跑了过来。

“喂,这是什么?”追着主人的汜麟大声叫到。

“不会是这样的污浊吧?不会是这样严重的血污吧?不会是对泰麒的咒怨吧?”



泰麒以最快的速度被送到了蓬山。像往常一样,循例等在门前的玉叶看到被抱下来的泰麒的样子,皱了皱小眉头。

“嗳呀!……”玉叶像呢喃一样的说着。

“到底怎么样啊?有得救吗?”李斋问到。

根据尚隆所说,泰麒在蓬莱可以自己行走,还可以自己驾驭俐角。可是,自从他回到这边之后,一直都没有睁开过眼睛。泰麒被跟随着玉叶的仙女抱了下来,他看起来面呈土色,陷入深深的沉睡之中。

玉叶蹲下来,低下头,心疼地看着那憔悴的面容。

“他失去了角,偏又雪上加霜,染满了污秽。尽管如此,仍然勉勉强强可以作为成兽活下来,真不愧是黑麒啊!”

这么嘟囔着,玉叶抬起头,看了看李斋和阳子,又看了看尚隆。带泰麒来的,只有这三个人,麒麟不能附体于他们中的任一个人。

“这样的状况并不是在下可以解决的。我们还是去问问王母该如何是好吧。”

三个人不约而同地吃惊地看着玉叶。

“王母?冒昧地问一句,你说的这个王母是指西王母吗?”

“的确如此。”对于李斋的发问,王叶点点头,继而又说道,“或许王母会有能救泰麒的办法吧。”

“西王母……真的存在吗?”

“当然啦,这还用讲?”

“跟我来!”这么说着,玉叶向寺庙走去。这个地方,无论是阳子还是尚隆,都曾经来过。在那座寺庙里的祭坛上,只有王墓和天帝的雕像。雕刻着无数花纹的祭坛上,有一把银制的御座,御座的背后立着一块银白色的屏风。在御座上有一千白色石制的人像,在她的四周的柱子间悬挂着的珠帘,遮住了她的面庞。

玉叶向那尊人像行了一礼,然后,向着祭坛的里面走去。祭坛里面两侧的墙壁上,各有一扇白色的门。玉叶敲了敲其中左边的那扇门,然后就这么等了一会儿。终于,那扇门对面的方向,发出了轰轰的石头相撞的声音。玉叶打开了那扇门。如果从整个庙堂的大小来考虑的话,这扇门的对面方向应该并不会发出那样的声响,可是在这扇门的里面,竟然还有一座白色的殿堂。

被玉叶催促着,阳子一行人也随她进入了这扇门。

这里并不是一个真正意义上的殿堂。白色的地板宽度和之前的那座庙堂相类似。在这里,在中央的位置设有祭坛,其上置有银白色的御座,这些都没变,唯一改变的,是珠帘被卷了上去。

这一切,都让阳子他们觉得就好像是有两间同样的房子一样。但是,这里没有天花板,而且没有向里面继续延伸的墙壁。在御座背后那面纯白色的墙壁上,悬挂着一条巨幅的瀑布。它有着让人难以预测的高度,甚是壮观。并无从知道这瀑布从哪里落下,要流向那里。即使抬头看去也只是看得到,它的周围笼罩着淡淡的水汽,抬头望去,在那遥远的地方,闪耀着白色的亮光。在那一缕缕白色的亮光洒落的那银白色的御座上,一个女人正端坐其上。阳子他们一边像玉叶一样行着跪拜礼,一边悄悄的窥视着这个女人。

这就是西王母。

像西王母这样真正的神仙是决不会和下界有任何交际的。所以就连尚隆也是第一次见到她传说中的西王母。而对于同行的另外两个人来说,关于西王母的事情,还有西王母的存在,更是连听都没有听说过。

碧霞玄君的美貌是众人公认的。可是,与她相对的,西王母的容貌甚至让人有点愕然虽然并不至于说是丑,可是也实在是太过平庸了。

抬来泰麒的仙女们,把泰麒放在了西王母的脚边儿。她稳稳的坐在那里,身体一动也不动,只是看了泰麒一眼。

“他的样子看起来比较痛苦……”语气冷冷的,语调没有任何的抑扬顿挫。

玉叶深深的行了一礼,说道:“的确,正像您所看到的,他十分痛苦。属下不才,还恳请王母救他一命。”

“看起来是被人深深的憎恨而狠狠地诅咒所致。至今为止,麒麟像他这样因为遭咒怨而病重致此的事情还真是闻所末闻。”

从西王母的说话声中,让人窥探不出任何的感情色彩。或许是她身后那悄无声息的瀑布将她话种微妙的感情色彩吸取了吧。也或者,是因为她从一开始就一直一动不动而且面无表情的缘故,才让人有这种感觉吧。

“使令丧失理性,四处狂奔,并不是泰麒之过。对于已经失去角,并且病重的泰麒来说,对那些发狂了的使令们,他根本没有丝毫能够降伏他们的力量。”

“……收服使令,并将他们彻底清除!”

“那……泰麒呢?……”

一下子,沉默降临了。她还是一动不动的。在李斋看来,西王母就像一尊纹丝不动的雕像,而她身后飘落的水汽是唯一有动静的物体。那静静飘落的水汽,看起来就像是纯净洁白的粉末在流动,或者说是纷飞舞动。

“请您千万不要置之不管啊!”

对李斋的声音.王毋只是微微的皱了一下眉。

“戴国需要他啊!”

“他现在即使能够医好,也还是什么都不能做。那么,你呢?就你现在的身体状况能够讨伐叛赋吗?”

“这……”

“泰麒的状况也和你一样,已经什么都做不了了。”

“即使如此,医好他也还是很重要!”

“为了什么?”

“为了能够救戴国!”

“为什么你希望戴国能够被拯救?”

突然被这么一问,李斋一下子语塞,只得说:“这……因为这是理所当然的。”

“理所当然?”

李斋只是愣愣的张开嘴,却说不出什么。是啊,自己到的有没有想过为什么一门心思地想着要拯救戴国啊……

“因为仰慕泰王或者泰麒?还是眷恋那个自己曾经效命的王朝?”

或许真的是这样啊。李斋想着。当然,李斋对骁宗的为人十分敬佩,对泰麒也充满怜爱之情。然而,比这二者更关键的是,自己眷恋的是那种被他们重用的自豪感,以及作为那样的一个人所存在的感受吧。

只是,李斋并不知道失去的东西实在是找也找不回的。这对李斋来说她失去了自己的部下,而对于戴国的朝廷来说失去的是众多忠心耿耿的官员。事实的确如此。天官长皆白至今行踪不明,冢宰咏仲最终因为重伤身亡,还有地官长宣角,夏官长芭墨据说之后不久就被押解刑场正法。而关于在垂州一别再未相见的花影如今是怎样状况,不仅并没有听到什么传言,因为觉得害怕,李斋甚至连想都不敢去想。

“失去的人们,还有那六年的岁月啊……”李斋情不自禁地这么想着,视线落在了王母的脚边。躺在那里一动也不动的泰麒,已经不再是当初那个椎嫩的小孩子了啊。那个曾经年幼的泰麒也早已经不再存在了啊……

“或者是因为不能原谅阿选的罪行?”

这一点是当然的吧,李斋想。至少,阿选在知道泰麒对自己十分信任的状况下偷袭泰麒的。接着,他又篡夺王位,施行暴政。使人民的生活跌入苦难的深渊。有多少百姓在阿选的残害下丧命啊!如此的恶行是怎么都不会被人允许的啊!不要说什么道义,善恶,慈爱、还有什么诚意之类那么沉重的话题了,只要阿选在这个王位上长此以往,就必不会被所有的人们接受。

“或者是想要洗刷自己所背负的罪名?也或者是深深地爱恋着戴国?”

李斋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只能想着,这些都没错,然后应到:“不知道……”

“这所有的行为都不过像是一个撒娇的小孩子而己。”

不是这样的!李斋这么想着,抬起眼来。她满眼看到都是白色。虽然这样的空间让她觉得厌烦,可是,这还是让她不由自主地想起了飘着雪的戴国。

无数的雪片不间断的飘落下来,覆盖了所有的山野和村庄。所有的声响,都被着白茫茫的颜色覆盖掉。这样一个无声的世界像是跌进了睡梦中一样。

李斋的确感到了被人栽脏的罪名带来的屈辱感,对玷污她的名声和肆意践踏善良的阿选恨主入骨。她曾发誓要报复这样的阿选。她还想过,假如上天不能坚持这一点,自己也要把这种正义之举坚持到底。不仅如此,当初,李斋本希望能趁平定承州之乱之机,寻找骁宗的下落。可是却没想在承州马失前蹄,被阿选设计,李斋因此而失掉了众多的好朋友和支持者。已被折磨得遍体鳞伤的李斋,唯有推翻阿选,才可使她的身心的已痊愈。如此,李斋也的确曾经这样想过。

但是,这样的想法,早已在一个又一个的冬天里,被覆盖在大雪下面了。

“只是……如果长此以往,戴国将势必走向灭亡。”

“走向灭亡?”

“是的……我只不过是害怕会那样,觉得不能忍受。”

“为什么?”

为什么啊?李斋思索着,脱口而出的话却是连她自己也没有想到的:“说起为什么,那是因为.假如戴国灭亡的话,那便是因我所致啊……”

“你?”

“具体的我说不清楚,就是这样觉得的。”

当然,戴国陷在荒废中,李斋什么什么也做不了。

“如果戴国真的灭亡了的话,我将会失去很多很多……让我深深地眷恋着的戴国的土地,生活在那里的老百姓,还有与这些有关的我所有的记忆,无论什么。但是,与这些相比,我觉得自己还会失去更重要的东西……这些令我怀念却不幸丢失掉的东西,在我为它们哭泣之前,我大概会对自己产生憎恨……诅咒,甚至是咒怨。而这是我决不能允许的啊。”一口气说完这些,李斋吐了口气。

“是的,或许这看起来像是在很怪。但是,实际的结果是,我为了要摆脱那种痛苦要拼命地挣扎。所以,实际上,我只不过是为了要拯救自己。”李斋凝视着泰麒,然后又把目光转向了祭坛之上。

“……对于台辅,我并没有希望他能做什么,也不敢去奢望会出现什么奇迹。因为,就连可以创造这奇迹的神明都没有救戴国,为什么还要去希望台辅能拯救戴国?!”

王母的眉毛突然抽动了一下。

“但是,戴需要光明。如果连这些都没有的话,戴真的会陷在死寂的寒冷之中而走向灭亡!”

王母还是没有出声。她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双眼一直望向虚空。最终,她将视线落在了泰麒身上。

“……现在我们唯一能做的就是治好他的病。”她说着机械地动手帮他包扎,继而又说道:“退下吧……可以回去了。”

话音刚落,她身后的瀑布就轰的一声在御座前跌落了下来。所有的一切都被水雾吞没了。在那闭上眼睛的一瞬间,再睁开眼时竞然发现,他们已经都在庙堂后面宽敞的石阶上。被绿色覆盖的半山腰,空旷广阔的石阶,从那平静的云海间传来了阵阵流动着的波浪声。

李斋慌忙向四周看去。被仙女们包围着的泰麒,愕然的阳子与尚隆只有玉叶一个人平伏在石阶上。深深口口首的玉叶,直起身子回头看向李斋。

“无论怎么说,现在这样泰麒被你们从那边带了回来,这就好。泰麒需要卧床休息一段时间,既然王母已经这么讲了,她就一定能治好这种秽悴的病的。”

李斋看着玉叶,突然觉得,玉叶那温文尔雅的面容,与自己在委州,也就是骁宗的故乡所遇到的,那个已经用不会再相见少女是如此的相像,都流露出了那深深的忧郁。

“……只是这样了吗?”

玉叶无言的点了点头。




第七章


范国的王暂时回国,等待着李斋们的归来,而且还把淹久阁让给了泰麒作为他的病床。从蓬莱带回来的泰麒,仍然沉睡不醒着,但是象延麒和景麒之类的人无法近他的身体这种事很快就不再发生了。确认过这些事,安心的廉麒也己经备返回涟国了。

“再也没机会和大家碰面了吗?”

面对李斋的询问,就要起程的廉麟摇了摇头。

“我已经和大家都打过照面了。也确认过一切都已经平安无事……所以,已经可以了。既然没有什么需要我做的了,那我也没理由继续呆在这里,让需要自己的国家没人照料。”

可是……,就这样话说了一半,李斋垂下了头。廉麟留在金波宫,为了寻找泰麒而花的时间,原本是应该为了涟国人民而使用的时间啊。这段时间以来,李斋他们,从涟国夺走了他们的宰辅。哪怕心情上再怎么想挽留,也不应该再这样继续留住她了。

“所以……”廉麒微笑着说,“既然我已经可以安心了,那么我也想快点回到主上身边。如果不早点回去的话,大概也会给主上带来很多麻烦吧。他可是一个一点也没办法让人的眼光从他身上离开哪怕一下下的人啊。”

李斋也微笑着应和,深深的低下头,然后目送着廉麟远去。到了第二天尚隆也留下延麒返回雁国去了。闲散下来的西园里,秋天的氛围正在悄悄的退去。

李斋一直留在泰麒的枕边照看他。李斋如果没有余暇照料泰麒的话,桂桂也会来主动地帮她一把。

“还是没醒过来啊……”

抱着束胡枝子花的桂桂,看着泰麒的睡脸禁不住变得忧愁。如果他眼睛能睁开来的话,桂桂想要他一眼就能看到鲜花,所以他才每天不间断的把花送过来。

“脸色看上去已经好很多了。”

“真的呢……泰台辅虽然贵为麒麟,可却不是金发呢。”

“被黑麒麟扰乱了吧。”

“我以为是生病了所以头发才变成这个样子,不过阳子告诉我不是的。”

“是嘛。”李斋笑了。

“我本以为泰台辅应该更小一点。”

“长大了不少啊。最后一次见到他是在六年前吧。”

睡在李斋面前的不再是个小孩子,说没有奇怪的感觉是骗人的。年幼的泰麒不会再回来了,就像流逝的这六年无法挽回一样。

“这六年他肯定一直过得非常的艰辛吧。”

“……艰辛?”

“所以才会生病的吧。”

“啊……是吗,也许吧。”

“能回来真是太好了。”

是啊,李斋回答道。这时泰麒的睫毛微微动了动。

“……泰麒?”

桂桂“啪”地探出身来。看到泰麒睁开了眼睛而兴奋的转过了身去。

“快去告诉阳子!”

桂桂这股冲出去的势头,使得枕边的胡枝子都晃动了起来。因为刚刚睁开眼睛,目光还朦朦胧胧的,为了看清眼前的东西泰麒揉了揉眼睛。

“……泰麒,你醒了吗?”

李斋几乎要贴上去一样上去盯着他的脸看。他茫然地看着李斋,就像在做梦般地眨了眨眼。

“你终于回来了啊。你还认得我吗?”

他向上看着,好象稍稍发了会儿呆然后点了点头。

“……李斋?”

虽然声音虚弱,但是已经不是孩子的声音了。平稳而又温柔。

“是……”

李斋不由得哭了出来。将衣衫下那单薄的身体紧紧的抱住。

“李斋……你的手。”

回抱住她的手触到了她右边的残肢。

“是的。因为调法不当而失去了右手。”

“你这样没事吧?”

“当然没事啦。”

要起身的李斋被那纤细的手臂抓住了。

“李斋……对不起。”

没关系,虽然李斋这么回答,不过被她呜咽的声音盖过了。

下官来到了外殿,因为正值早朝议事中,所以下官就对浩瀚打了耳语。浩瀚点了点头,说了声打扰了就腾地登上了坛去。在阳子身边耳语了一句。

“是吗?”阳子这么问着,看着浩瀚肯定的神情然后点了点头。浩瀚退下去之后,阳子又回到了议事中,叫了叫在她背后的景麒。

“……景麒。”

阳子小声对看起来好像很惊讶,屈身蹲着的景麒说:“听说泰麒已经醒过来了。”

景麒睁大了眼睛。

“我允许你先行告退……去吧。”

“但是……”

对着拼命压抑着声音的景麒,阳子笑了。

“去吧!没事的。”

半狼狈地退出外殿,景麒向淹久阁走去。在卧室前停下了脚步。在那里出现了延麒和六太的身影。

“……景台辅。”

卧榻上的人发出了他从没听过的声音。景麒反复的打量着眼前的面孔,就好象在看一个从未见过的陌生人一样,与此相同的,泰麒也正一脸困惑,像是还无法确认似的不停地打量着他一样。景麒踌躇地站在枕边。偷笑着,六太悄悄地离开了。房间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景麒反而一时不知道该做什么。

“跟您添了不少麻烦。真是对不起。”

“不……那个,已经没事了吗?”

“是的,您救了李斋以及我的事,我从心里向您表示感谢。”

这么安静的陈述,反而让景麒越来越困惑。觉得面生是理所当然的。可是,不再是无邪的笑容,不再是稚嫩的声音,那个小小的麒麟已经不见了。一想到这里,景麒的胸口因丧失而感到刺痛。

“……不是我的功劳。全部都是主上帮的忙。”

低着脸说的景麒,想到了和泰麒初见面时在他身边的王,也早已经不在这里了,突然觉得,时光的流失竟是如同飞逝。

“景王殿下是胎果吗?”

他会这么说,是从谁那儿听说了什么吧。

“是的。……还有一个人,她非常想见见泰麒你。现在还在早朝中,没法抽身过来……不过,她马上就会赶来。”

是吗,他这么一说后,景麒就再也想不到什么话能接着说下去的了。困惑着眼睛不知道该往哪儿看好,最后还足回到了睡塌上,视线这么游移着,又听到了很小的声音说着。

“……我做了又久又痛苦的梦。”

景麒啪的回过神来,那因为久病而变的衰弱的脸向他发出了微笑。

“你还记得吗?和景台辅初见面的时候,我还是个什么都不会的麒麟。”

“……啊……恩。”

“你对我真是太亲切了,还教了我很多事。然而我却老是什么都学不会……景台辅回去以后,虽然我终于能记住了,可是到现在又全都忘记了……”

“泰麒……”

“在这漫长艰辛的梦里,我一直都有梦到蓬庐宫。……非常的怀念,非常想再见到你。”

说着,他看向景麒。就象曾经的那样,还是用充满真挚的眼睛。

“……我还来得及吗?”

“泰麒。”

“我浪费了很多时间。什么都失去了,这样还能来得及吗?你觉得我还有能办到的事吗?”

“当然有了。”

景麒用很有力的声音回答道。

“你就是为了这个才回来的吧。泰麒你还能做到这样,就是希望还没有崩溃的明证。你别担心了。”

好的,他像是咀嚼景麒的话那样闭上了眼睛。



“……泰麒?”

阳子靠近他叫着,他点了点头,答曰是的。深深陷入憔悴中的他,还是从卧床中爬起身来,让她看看自己精神点的样子。

“您就是景王吗?”

“……我是中岛阳子。”

听到阳子这么说的他,偷偷笑了。

“我是高里。”

阳子喘了口气。感到了一种近乎狼狈的奇妙气氛。

“真是不可思议的感觉啊……能和同世界的人,在这里碰面。”

“我也如此。受了您诸多照顾,真的非常感谢。”

“这可不是值得多礼的事哦……”

阳子吞吞吐吐的,垂下了视线。

“是吗。这可并不是你值得向我道谢的事啊。因为我其实等于什么都没能为戴国做到。”

“我还是要谢谢你。你把我带了回来。”

“所以啊,这可实在是太好啦。”

阳子暂时沉默了起来。本来还想,见到他之后要试着跟他说的话有很多很多。自己国家的事情这些那些都想了解。可是现在,却一时找不到话题似的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已经是再也不能回去的地方。变成与阳子完全无关的世界了。只是找到了无聊的话题,那种令人怀念的感觉也在逐步丧失。要说奇怪的话,从内心感到恐惧。也许,对阳子来说,那边的家庭也好,同学也好,恐怕不到死的时候是不会忘记的,无法忘记的吧。

“那边,……一定没什么改变吧。”

他们还好吗?那些人……

“是啊,即使遇到那样的风暴也不会改变吧。”

“是吗。”

这样的话就好。

阳子叹了口气,笑了。

“现在我们在商量如何拯救戴的人民的方法。对灾民的援助是理所当然的。不管怎么说,真得很想能快些知道挽救那些留在本土的人们的方法。虽然真的很想去拯救他们,不过却不知该如何去做。”

“真的很感激你。”

“不……这只是为了戴,况且我们也没做什么。你没必要感谢我。庆现在还很贫穷。虽然可以安置一定的难民,不过能够救济的人数还很有限。”

“不过,”阳子笑了,“泰麒回来之后我们就有了依靠,实物方面就交给我们好了,你尽量好好养病吧。”

“实物?”

“是啊,我提出了这种各样的建议,不过,对于这边的人来说我所说的这些就像是天外奇闻,比如说,为了解救戴的难民,设立大使馆什么的,下面的官员以及延王和延麒都惊讶地说不出话来。”

“……大使馆吗?”

面对睁开眼睛的泰麒,阳子多多少少有点害羞。“嗯。”了一声,同时又对着他点了点头。

“我觉得应该并不是什么奇怪的事吧。……只是想设立一个能代表难民利益的组织。大量的难民涌向庆国和和雁国,我们这边也应该给予难民适当的保护。不过,也许还有别的方法,或者这样根本行不通什么的。总之我觉得最好先跟别的国家商量一下。怎样才能获得帮助,这对于难民来说才是最需要了解的事情。初衷不过是,考虑到每个国家,没落或是在困难时期都会产生难民,而如果各个国家都有自己的大使馆这样难道不令人安心吗?不过,对于他们来讲我的想法看起来过于突然而不太能被理解……”

阳子长叹了一口气。抬起头,泰麟目不转睛的看着阳子。

“那个……我说的还是很奇怪吧?”

“不……不是那样的。我认为景王真的很了不起。”

“不要说那些了不起什么之类的话……景王什么的,不要这样称呼我呀。只要想到你和普通的日本男孩子没什么两样的时候,我会觉得很不好意思的。”

泰麟微微一笑的说道。

“中岛小姐,你今年多大岁数了?”被这样的称呼着,阳子感到有一点奇妙。

“嗯,大概比泰麟大一岁吧。……说起岁数也没有什么太大的意义。”说完后,阳子“啊。”的叫了一声。

“还是叫你高里比较好吧?”

“叫我什么都可以……小的时候回来过一次,从那时我就被称为泰麒了,并没有什么陌生感。”

“这样啊……我到这里来还不满三年,所以和泰麒比起来还真的好像是还不太习惯这里的异类啊。”

“实际上我呆在这的时间也只有一年。”泰麟的声音里与其说是充满怀念还不如说是有着深深的遗憾。

“……好了。不要再计较多余的事情了。原本我在那边的时候,对于政治呀,社会形势呀什么的可是一点兴趣也没有。所以现在,也只是能说出模糊的或者记得的知识而己。”

“我也认为自己应该没有什么变化。因为到现在都觉得好像自己对这里一点都不了解。我在这里只呆了一年,而且一半的时间又是呆在蓬山……可以说留在戴国的时间很少,而且我又还是个孩子,可以说对社会上的事情一点都不了解,只知道点儿各国间相互交往的事情。”

“那就从现在开始吧。如果你能把自己掌握的知识和我一起分享就太让人高兴啦。不仅如此,泰麒现在还要为我们担任戴国难民的领头人……”

“……是啊。”

泰麒点头赞同的时候,从旁边传来嘈杂的声音。听到了李斋在高声叫着:“干什么?”的声音。

“有什么异变吗?”阳子说着站了起来,与此同时,卧室的门被打开了。



闯入卧室的,是几个男人。看到站在最前面的那个人后,阳子皱起了眉头。那是内宰,在天官里是执掌宫中内宫的司长。在他身后站着的两个人是在禁门常见到的看门人。

“什么事?”

即使不问,也知道他们的来意。他们的手里都提着剑。

“这是……怎么一回事。”阳子向着闯入者一瞪眼,男人们就立刻冲了上来。

“你太蔑视庆国了。”

说话的是内宰。

“我们想确认自己的王并不是会做傻事的人。但是,你太轻视国家和官员,重视那些什么也不知道是哪国的草民,践踏惯例。毫不在意国家的威信和官员的骄傲。”

就是啊,其中一个看门人倒提着剑弯下身子说道。

“把半兽和人相提并论,不仅允许他们登上朝廷,还让他们当上禁军的首领。”

阳子感觉脸涨红了起来。

“你们说的半兽,什么的。”

突然想拔出剑,但又想起水禺刀已经收好了。

“你给诸官的脸上抹泥,把半兽和土匪带入宫中深处污染了宫城。轻视应该充满威严的的官员,而重视半兽和土匪让他们随侍在侧,结果把宫里弄的乌烟瘴气。把半兽还有土匪作为对手,是因为这样一来就可以不用考虑自己的弱点吗?把各国的国王和台辅都集合起来,你是有心要和他们搞好关系吗?就我所想还差的远呢。不管什么时候你都要想想是不是能得到上天的允许才好吧。”

阳子哑口无言,只能睁大了眼睛,急促地喘息。

“住嘴!”制止住守门人的是内宰。

“……他们说话太难听了,我感到非常抱歉。可是还是希望你能理解我们所说的事。我并没有那么看不起你,让其它国家的国王和台辅频繁的出入我们的王宫我们是没办法臣服的。把戴国的将军藏起来,还打算保护戴国的台辅,你难道忘了自己是庆国的王了吗。象这样让其它国家的国王任意出入究竟所谓何故?你打算把庆国让给其它国家吗?”

“……不是的。”

“那么,为什么其它国家的人能这样随意在王宫的深处随随便便地高抬阔步呢。你到底把庆国和庆国的子民当成什么了。”

“就因为你是女王。”

一个人这么说道。

“因为私情而让国家荒废。象现在这样如果再不纠正过来,还不是和予王一样。”

阳子被气得身体颤抖着突然提出这样的话题。

几乎虚脱了的阳子,根本就没有打算蔑视人民和国家。她感到他们说要让自己为国家和人民着想,可在这里说肯定有什么别的含义。他们根本不知道内情虽然对他们发火是很容易的。可是,本来就没打算让其他人知道实情。事实上,正因为她是阳子,所以才会觉察不到象这样对她持有这种不满的其中另有内情吧。

她自己也感到了,就是这么回事吗。

无论是谁都只能从对方的言行来推断他们真实的想法,如果评价说这样是没错的。那么只有那个就评价本身才会开始启动。根本没想跟那种什么都相信,一点怀疑都没有的人说清楚。

“也就是说……你们现在是要把我杀了咯。”

阳子这么一问,内宰们微微有些胆怯。

“这样啊,你们要是这样说的话我可真是没有办法。如果我会剑术就能反抗了,可是不幸的是剑还放在了内殿里。好象连抵抗都做不到啦。”

“你现在,别装出一副什么都懂的样子!”

从看门人的的回答中,听出了为难的意思。

“……你们想怎么抓我都没关系,可是我希望你们别加害于泰台辅和刘将军。要说他们在这里会对庆国有什么危害的话放他们走就好了。就和庆国有人民一样,戴国也有人民。除掉自己国家的隐患是你们的权力,而对其他国家的人民你们则没有这种权力。我希望你们别做出伤害戴国人民的事来。”

内宰冷冷的看了看阳子又看了看泰麒。

“戴国已经没落了。在这种时刻,自己舍弃了自己的国家,还要受到别国保护,象这样的台辅和将军就算失去了,我们也不认为戴国人民会有什么可叹息的。”

“那种事交给戴国人民自己去决定如何?如果和戴国人民也同样这么认为的话。那么他们会用自己的双手来讨伐这两个人的吧。……这么说的话,就是只和你们两个人来约定了?”

“为了能达成协议,努力吧。”

“现在商量进攻的方法吧。要在麒麟的身边下手。”

“等一等……”身后紧握着的手微微的颤抖着。

“……如果说没有民的话,就没有办法继续下去了。”

看门人捉住了随后而来的手。带领着内相们,阳子走出卧室,被几个人押着的李斋青着一张脸。

如果可以的话,就不会因为自己的坏习惯而被抓了。

刚想到这里,李斋突然被撞了出去。

连吃惊的时间都没有,从身后传来了悲伤的叫喊声。站起身来后,她感觉脚扭了,只好拿剑撑住身体。

尖叫声。拿剑指着李斋的男人先向阳子的方向进攻。在到达之前就被野兽的前肢刺穿了胸膛。那锐利的爪子染满了血红色,在它被拔出来的同时,男人倒地不起。阳子回过神来,她想着应该是有谁在背后救了她一命,可是回过头来,谁也没在那里。只看到在远远的地方,泰麒像被冻住似的,呆呆站着。

“小心自己,注意抵抗!”

阳子回过头来,看到脸色苍白的景麒飞奔过来。在那间客厅里有好几个人倒在地上,同时还有一些人惨叫着带着血迹逃走了。

“这件事出现的还真是时候啊……”阳子定定地坐在那里苦笑着。

“延台辅不是留下使令给你了吗?为什么不抵抗呢?”

“……因为当时手边儿什么也没有。”

“即使没有剑,也请您不要连任何抵抗都不做而放任他们胡来!”

“嗯……啊,无论如何谢谢你们相救。”

阳子这么说着,景麒咬牙切齿的看了看阳子,赌气似的把头扭向了一边。

“只要一不在主上的身边,就总是会出问题,真麻烦!”

“对不起……”阳子笑着,又看了看李斋和泰麒。

“……实在抱歉,让二位碰到了这样的事情,见笑了。”

“不,没什么。您没什么大碍吧?”像被弹起来似的李斋跑上前来。

“嗯,没有受伤。对了,李斋和泰麒咱们还是先换个地方吧,留在这里怕会对身体不好。景麒,你也是。”

阳子站在那里,看着倒在地上的那些人。

内宰已经快要不行了。另外两个人看起来也像是快要没气了。三个人都受了很重的伤,不过到现在为止却都还没有断气。

快点杀了我们吧。虽然他们这么讲,但是大概这多半并不是他们的真实想法。

不过,因为过度虚脱,无论现在对他们做什么都会让他们万分难受,这到的确是事实。阳子这么想着。抵抗也好愤怒也好现在都不重要。尽管刚才对于这些企图反叛的家伙的质问,阳子大声的吼道说,自己并不是一个愚蠢的王,然而对于这一点究竟自己是不是真的能做到,她却真的是不太有信心。如果是在以前,在阳子看来,只要有天命就可以为王。但是,现在的阳子却再也不能把天意看作是奇迹的一种。她总觉得,即使这样,也总归足一件好事。或者,如果可能的话,有什么力量可以帮她从这种重责中解放出来的话,也是一件好事吧。

“把那些逃跑的人还有他们的同伙都给我抓起来!”

从那里走出来的时候,迎面正碰上急匆匆赶来的六太。在他身后跟着一队士兵。大概是因为那些犯人正被押解离开,杂乱的呵斥声,充满怨恨的咒骂声,夹杂在一起,引起了一阵嘈杂的声响。



“参加谋反的是以内宰为首的天官,共有十一人,这就是大概的情形。其中,受伤三人,在逃的五人已经派人去追查了。”

阳子一边听着桓魑的说明,一边返回到了内宫。大块头的虎啸却缩成了一团,在那里一直候着,一看到阳子的脸,便低下身子叩拜。

“实在是很抱歉!”

“怎么了?”

阳子眨巴着眼睛,桓魑却看着她苦笑着。

“不要道歉了。虽然在那样的场合连一个大仆和下臣也没有的确是你的失误。”

“不过,当时也的确是我让他们都退下去的。”

“虽然是这样,可是完全没有任何侍卫,也是下官的失职。”

虎啸这么说着抬起脸。

“不是虎啸的过失。这并不是你的职责吧。”

保护王,是夏宫中射人,特别是司右的职责。在公务的范围内,由作为司右下属的虎贲氏,与此相对的,在“私”的范围内,则由大仆分别负责指挥。这里所说的“私”,实际上是指内宫的范围。所谓“内宫”,不但包括相当于王宫最深处的后宫,还包括分东西二宫的燕宫。正宫仁重殿,以及一直到进门门口位置的路寝,不仅如此,从内殿到外殿之间的这段也包括在其中。而“内宫”的外围则被称作是“外宫”。同时,“外宫”还包括内殿和外殿。原本,作为王只能出到作为“内宫”最外围的外殿,并且作为臣子,原则上,只能进到作为“外宫”最里面的内殿。

“大仆的工作是内宫的警卫吧。西园作为掌客殿的一部分,那里是外宫,而不是内宫吧。”

“这倒是没错,但是……”

桓魑像是劝慰似的抚着完全耷着肩膀的虎啸,说:“如果主上完全不让虎啸道歉的话,虎啸也会站不住脚啊。的确,因为西园是外宫外围之内,所以在虎啸的管辖范围之外。说起来,一般情况下,如果没有正式的活动,王不出内宫。如果要应公务而外出的话,虎贲氏则应随从扩驾。但是,这主上去到西园,并不在公务的范围之内。”

“是这样啊。因为这毕竟不是基于法或是礼典的公务行为。按照章法,像这次这样王如果访问的并不是正式的宾客,在掌客殿访问客人的时候就应该履行必要的手续,但是实际上是,主上并没有履行这样的手续。说起来,自从李斋进到王宫以来,就完全无视惯例和法典,而是随随便便。……是我的不对。”

虽然阳子这么承认错误,可是桓魑却夸张地抬起头并不看她。

“只要是王,就没有哪一个不是我行我素的。如果不是这样的话,就不会有国家荒废或者是灭亡了。因为那并不是因公之务,所以也就不是虎贲氏的责任了。即使如此,也还是需要警卫的。如果说起来,这究竟应该是虎贲氏还是大仆来担任此职,那么应该是由大仆担任吧。”

虎啸因自责耷拉着脑袋。

“是这么回事儿吧。怎么会怎样呢?因为在那里的都是他国的王或者台辅,从来只是做好分内该做之事。因为我总觉得怕影响到人家而不好频频登门,甚至还怕他们会觉得我有窥视或窃听之意。因此,阳子这次前去探望她亲密的朋友,虽然是一个人毫无防备的出去,但是,因为她经常这样在内宫里走来走去,所以……就完全没放在心上……”

虎啸他们,一直护送阳子到西园,就回避了。阳子说,去西园的话,来回都送到这儿就可以了,虎啸他们想了想就没有拒绝。

“这就是虎啸的不对了吧。在内宫,警备松懈也没所谓,那是根本上不过是因为有危险的人进不来罢了。内殿也好外殿也好都有众目,而且,每一个宫殿,每一座建筑都设有警卫。但是,西园并不是这样。就像这次,因为要会见的并不是正式的宾客,这样的情况下,自然也不会设置礼典所需要的警卫。而只要是能够出入燕朝的人,无论是谁,都能够接近西园。这次实际上,就是这么回事儿吧。”

“嗯……”点了点头。

桓魑只是苦笑了一下,说道:“虎啸作为大仆是失职了的,所以必须允许他向你道歉。与此同时,下官还向恳请主上能准臣上奏。”

“何事?”

“这次事情的发生,主上您也难脱其咎。尽管主上对什么事情都不拘君臣之礼,说起来这是主上独特的地方,不过,如果对待法度甚是轻率,甚至是无视规章的话,恐怕就会生出不必要的事端。作为主上身边的官员,就有作为官员的职分。所以下官决不能在己生枝节的时候,还看着主上这样的态度而视而不见。一旦主上无视惯例和法则,那么下面原本被惯例和法则约束的臣子就会慢慢地也会变得目无法纪。因此,在这件事上,请您不要斥责大仆。”

“那么,你到底想说……”

“我想说的只不过是,主上让虎啸道歉,和主上原谅虎啸原本是两回事。主上是误解了我的话了。如果不让虎啸道歉的话,那就暗示着他没有犯错。而作为王,则无论如何是绝不可把臣子的犯下的罪或者一时的懈怠当作没有发生过的事的。即使是主上身边亲密的人,也不可以这样。不然,一定会有人说他是主上的宠臣。这样一来,作为虎啸就站不住脚了啊。”

“啊……是这样啊……”

阳子自己嘟囔着的时候,浩瀚走了进来。

“唉呀!你们…原来是在这儿呀!”这么说着,浩瀚走到虎啸面前。

“鉴于大仆这次的失职,特命他反思三个月。”阳子想要插嘴说,“等一下。”不等阳子开口,浩瀚又接着说道,“不过,因为有台辅为主请愿,又因是主上之过乱了法度,使大仆对自己的职责不明就里犯下过错。同时,大仆因为追捕逆赋有功,功过相抵。鉴于此,此事就此打住,不再过问。关于这一意见,有议司业已一致通过。”

浩瀚语气平和的说到,然后又面向阳子说道:“若有不明之处,请容在下说明。”

“关于所述之‘乱了律法’是指什么呢!是不是就只是指刚才被桓魑骂过的那些?”

“嗯。那么,就这样吧。”

“好吧。”阳子苦笑了一下。

桓魑高声笑了笑,然后向浩瀚报告了准备把抓到的犯人交付秋官处置的意思之后,就拍了拍虎啸的背,带着他一起出去了。

淡淡的目送他们离去,浩瀚递上了书面报告。

“……内宰好像对现状非常不满的样子。他原来只是内阁的小臣,在内宰之下,照料王和宰辅身边的小事,蒙主上提拔,晋升到了内宰的位置上,可是现在却不容许他出入路寝呆在王的身边,从内阁小臣的时候开始,他自己就能随侍在路寝,那也是他值得夸耀的事,那种荣耀被践踏了他再也无法忍耐了吧。”

“是嘛……”阳子深深的吸了口气,接着说道。

“……再加上,王又重用他不了解的大臣,连法规什么的都尽情无视,身边尽是些他看不懂的事情……总之,他会又不满也是自然而言的吧。”

参加那次谋反的人,全部都是天官,天官与国家的治理没有直接的关系。只是照顾王和宰辅,伺执宫中诸内务的官职。有时,要不是离王那么近的话,就没办法夸耀自己,可能只是些没用的人吧。

“如果那是对内宰的同情的话,还是把那些同情收起来吧。”

阳子吃惊于浩瀚的态度这么直白,口气这么强烈,定定地看着他。浩瀚轻轻仰起了眉。

“内宰他们踏入西园的经过,我已经像刘将军和泰台辅打听过了。”

“还是老样子,安排得周到呀。”

“我觉得那是比较重要的事情,也不过是留个心才问的。主上您该不会也认为内宰他们说的稍微有点道理吧?”

阳子垂下了眼睛。

“没有吧……他们没办法知道真正的情况,只是什么都不知道的看着我的行动,所以他们那样想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他们说我是对庆国一点用处都没有的王,要是那么想也是有可能的,所以我根本没办法回答他们。难道,没有那种事吗,我是为了庆国才成为王的,为什么能这么断言呢,那可不是我能判断的。”

“那么,我来为您说明一下。”

浩瀚这么说着,把文件放在了书桌上。

“首先,王是否是一位优秀的王这要根据看的人,以及看的时间来判断。但是,关于此次的事件,主上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王这并不是问题所在。一个人在他提着剑袭击别人的时候在道义上已经是有罪的了,这样的人标榜正义向那个他所针对的所谓‘罪人’甚至自作主张地对他进行任何裁决,他是绝没有这种资格的。”

“大概……是象你说的那样吧。”

“我对于大臣们被逐出路寝侍奉这件事,这样的事态让我觉得有些担心。如果不是十分信任的人,是不能让他在身边侍奉的。这是官员一致的意见。也就是说,主上已经不能信任他们到了不让他们在身边侍奉的程度。正是由于看透了他们的为人,才判断他们不能信任的。而且我并不认为这个判断有错。首先他们说什么半兽,土匪什么的……”浩瀚看了看阳子,接着说道。

“拥有这样想法的人,肯定会炫耀自己的权威。把权力交给这样的人是不可能的吧。没有人会把利剑交给滥用权力的人。第二,对此不忌口的人,不可能会明白前路有什么东西等着他。主上也不可能让这样的人参与国政。第三,不知实情的人没有资格批判现实。反过来说,在知道实情之前,凭主观臆断犯了错误,在这个错误的基础上任意裁定别人并且没有觉察到任何疑问的人,也不会得到任何的权力。这是其四。还有第五,象那样不明白自己处境,察觉不到自身不足,把自己的过错轻易的加罪给他人并进行无理的弹劾的人也难以得到君主的信任。而且,使用违背法规和道义的手段达到自己的目的的人不能不说是很危险的人物。这样的危险人物主上是不会让他呆在身边侍奉的。这是他们不得重用的原因之六。这样说法有什么不对吗?”

阳子带着半惊呆的表情回望着浩瀚。

“正是从他们日常的言行来看,无法被认为是值得信任而能在主上身边侍奉的人。因此才会被逐出路寝侍奉。主上正是自己查证了这一点。”

阳子把手肘撑在书桌上,手指交叉握住。

“……敢问,若是他们被重用,是否就不会干那种事了?”

“我反问一句,若是得到报酬便能守住道义,得不到便守不住,这样的人如何能信用?”

阳子抬起眼睛看着浩瀚,互相敲打着手指。

“仅凭眼睛看到的就能断言吗?忽略功绩,只把偶尔看到的罪过列举出来妥当吗?”

浩瀚冷淡的望着阳子。

“您这样说难道不是对我的侮辱吗?正如主上所知,我只是从信用的角度把作为国家栋梁的官员列举了一些出来,若说官员,也有上,中,下士,若说军队也有军长之类呢。我倒是很想每个人每个方面都看到,只是力不从心了。”

“……抱歉……”

看着阳子急切的样子,浩瀚露出一丝苦笑。

“说到底还是那些人的为人问题。而且,那些人的一举一动都是生死攸关的,于是经常会被问到这些问题。这是因为肯定被谁监视着的关系。如果能够通过考验获得信任,自然会得到应有的报偿。这一点可以通过李斋阁下的事情得知。”

“李斋……?”

“主上为什么会助李斋阁下一臂主力?”

“为何?”

“在潜入金波宫时,不知您有没有看到那残酷的一幕。李斋阁下穿过如妖魔巢穴般的垂州,身负重伤,她这样的行为,不正是她拼死保卫国家的最好佐证吗?”

“那是……当然。”

“李斋曾对主上说,请您救救戴国。但是,对他国动武就意味着会遭到天谴,这是不争的事实。而这一点,李斋从一开始就知道这一点也未可知。”

“……浩瀚……”

“如此虽是知道却向主上求情,也许是想唆使其犯罪,或者认为主上也许不知道这事,忽略忘记了。也或者她臣口使是明知故意这是唆使犯罪,却也要不惜以死来劝说主上。又或者,她只是想要能够让戴国好起来,希望要庆国之类的别国不只是仅仅知道而是出手相助。巴。李殿下所想的实情,我是无法得知的。尽管如此,主上分给李殿下精力和时间,我也是不反对的。”

“啊……”

“因为这是从李斋阁下的言行看出来的。她对于主上的态度,对于我们的态度。或者她对于虎啸的态度。还有在她所说过的话,做出过的行为,从这些角度来看的话,并没有象我这样认为李阁下只是为了自己的荣誉和乌纱帽而非什么国家社稷的人。我到现在为止也还并不知道李阁下真正如何想的。如果她真的是明知是罪还前来劝君,大概她就是冒着必死危险前来的吧。但是,我想她大概已经自觉到了此举罪孽深重了吧……”

嗯,阳子点头响应。

“结果还是这么回事。自身的行为由自身的遭遇所决定。只要能表现相应得体的言行,我想即使是像我这样的人也愿意给予帮助,依据情况甚至还可能感动上天。周围的人是不是给予响应,那是由他本人的表现所决定的。他并没有意识到这些,对自己的不幸怀恨在心、进而袭击了主上。像这样,我认为应该称之为逆心之恨。”

“……蓬莱那边似乎也是这么说的。”

“逆心之恨最终导致拔剑相对,这种人的意见根本没有倾听的必要。这又是一个实例,说明本人的言行决定是否能得到等值的回报。”



“您觉得身体怎么样?”

李斋端着晚餐走进卧室,发现泰麒已经起身正看着窗外。李斋一时间仿佛身处在寄居的太师府的客厅。

“已经无大碍了。”泰麒回头答道。虽然他表现地很自然,不知怎么总觉得他的身影看上去更为单薄了。像是要甩去不安,李斋笑道。

“刚才……台辅仍在休息的时候,景王前来到访,表示歉意。说是很抱歉又让您看到丑恶的一面。”

“……那并不是她的错。”

“您说的对。”李斋边说边整理餐桌。

“正是因为景王一心为庆的百姓着想,才会那样做……近来我算是体会到,要想维持当一个好王真是非常辛苦的一件事。”

“……的确是。”

说了这么一句后,泰麒沉默了。好半天,才又开口道,“……李斋,我们回戴国国吧?”

“什么?”

最初,李斋一下子不能明白泰麒到底说了什么。对着垂首表示询问的李斋,泰麒回以真挚的目光。

“我们不可以再为庆添麻烦了。”

李斋愕然地听着,总算弄明白泰麒的意思,顿时感觉血气涌上了脸部。

“请您等一下……台辅,但是……”

“我们不可以成为庆动乱的种子。一直以来我们受到了友善的对待,但我们却反而为他们添了乱。我想,接下来是时候由我们独自想办法来解决问题了。”

“但是台辅……您不能这么做。台辅您的身体还。不,还不仅仅如此。请恕我直言,使令和角都还……”

李斋激烈而又狼狈地说道。心想着,无论如何都要阻止台辅不错。李斋一直不甚确定地认为,要是能找到泰麒,就陪伴泰麒返回戴国。只要泰麒在,就能凭借王气找出骁宗。但是,泰麒却失去了角,失去了麒麟的本性。使令也不在身边。更何况,现在的戴国已经成为了妖魔和凶贼的巢穴。

李斋已经没有可依靠的人了。

这次内宰叛乱的事件,李斋再次感觉到了所失去事物的重要性。持有武器的人们闯进来,想要强行进入泰麒和景王所在的卧室,李斋却无力阻止。反而被那些不像是武人的人们轻易地捕获、拘禁了起来。

虽然想以身体有疾无法行动自由为借口,但是李斋已经无法负起一个武人所应尽的职责,这已是既定事实。臣口使想将泰麒送回戴国,但连保铲泰麒都做不到。虽然这些是原本就已经知道的事,却不曾料到自己竟会如此无用。模模糊糊地知道,跟自己明确意识到,这之间竟有如此大的差距,李斋为此受到了不小的冲击。

“不可以啊,台辅。虽然能理解您的心情。但我不能让您返回戴国。至少,也得等您身体康复了……对了,在这期间,就由我在难民之间募集人手,多少可以召集到一些士兵。”

泰麒摇了摇头,说道:“确实我已经没有任何力量,然而李斋,我们是戴国国的百姓啊。”

李斋呆着不动。

“戴国是连神都已经放任不管的国家。……难道不是这样吗?主上不在,诸国也愿不伸出援手,上天更也不会降奇迹于戴国,麒麟也等于是不存在了。即使如此,戴国现在还有它的百姓。你和我。”

“对百姓来说,您即使失去了角,台辅依然是我国的麒麟。台辅是我们的希望,我们不能轻易地再失去您了。如果一定要有人回到戴国,寻找主上、拯救百姓万民,由我李斋去。不,其实我本来就有这样的打算。所以,请台辅千万要留在安全的地方。我恳请您,放弃回去戴国,这太危险了……”

泰麒和李斋所失去的不仅仅是那些。李斋有着更深沉的恐惧。

在鸿基发生异变之后,李斋为平定乱事前往承州,途中救下了二声氏。根据二声氏的证词,已可以确定阿选的谋反。同时,李斋却因此事而被冠以大逆不道的罪名,但是比此更为痛苦的是:为什么李斋救下了二声氏这件事会被阿选得知。李斋只向芭墨和霜元送去了密函。那两个人都是极为忠诚的人,断不会将之泄漏给他人。大概只有骁宗麾下的少数人员知道了李斋传达的内容。然而,却被阿选知晓了。

无法想象骁宗麾下的强将竟会没有注意间谍或是盗听之类的。他们在暗地里集会,应该是在保持着充分的警惕而进行密谈的。尽管如此,还是泄漏给了阿选,这就意味着,那些人当中有人跟阿选暗中勾结。

骁宗,在自己的麾下,饲养了背叛者。

李斋回望眼前正投以真切目光的泰麒。她不愿告诉泰荫这一可怕的事实。但是,戴国国存在着双重的危机。回到戴国,就必须想办法联络旧部,召集士兵。但也许背叛者就潜伏在那儿。他或许会以旧识的面貌出现在泰麒身边,李斋却没办法防范他接近泰麒。

对着反复说着不可以的李斋,他露出了为难的微笑。

“你真是一点儿都没变啊。”

李斋微微倾首。

“常常烦心于我的事,让我远离恐惧跟痛苦。连骁宗不见了的时候也是如此。”

“……台辅。”

“我很担心骁宗,然而谁也不告诉我真相。不……也许你那时告诉我的就是真相。然而我知道,周围的大人们常常在我面前隐瞒了可怕跟痛苦的事。所以,我才会信赖将可怕及痛苦主事告诉我的阿选……”

李斋一下子屏住了呼吸。

“阿选告诉我,骁宗可能有不测。那一天……不断遭受伏兵的袭击,致使陷入了绝境。我没有采信你们所告知的,骁宗己平安到达文州的言词。而相信了阿选所说的,在到达文州前遭到奇袭正在苦战着。一心想要救他脱离危境,我命令使令去支持骁宗。根本不曾想到要怀疑阿选,那是因为我信赖阿选,或许不只是那样,对于那时候的我来说,将可怕的事情说给我听的,才是没有说谎的人。”

说着说着,泰麒转为了苦笑。

“……的确,我其实还是个小孩子,不懂得什么叫知足。想要为大家做些什么,却反而给你们添了乱子……那时候也是如此。”

“台辅,不是这样的。”

“但是,李斋我己经不是小孩子了。不,或许说到能力的话,我现在已经比那时候能办到更多的事情了啊。但是,可以说,现在反而没什么用处了。然而,我己经不再幼小,不会再为自己的无能叹息,为自己的无能而安子现状。”

“……台辅。”

“必须有人来拯救戴国。戴国的百姓不救,又有谁会来救呢?”

“那么……那么,我们再访一次蓬山,跟玄君商量一下吧。看看你跟我能为戴国做些什么?”

“可以顺便请求玄君帮我们做些什么吗?”

李斋无言了。

“难道你想指望上天吗?有资格朋待拯救的,是那些归属于上天受上天所庇护的人们。戴国的百姓什么时候成了上天的了?”

“泰麒……但是……”

“我听说了你向庆求助的经过。说实话,若不是你来到庆寻求帮助,我也回不来。我也承认有些事是人所无能为力的。而且,以现在戴国的现状而言,或许已下是没有角的麒麟跟独臂将军能独立救回的。但是李斋……”

泰麒抓住李斋那剩下的另一只手。

“原本,只要是能靠自己的手支撑事情的人,就能被称为‘我’吧。这时候我们如果再不支撑戴国,做不出一点实际行动,或者根本不去做的话,我们就永远失去了称戴国为‘那是我们的国家’的资格了啊。”

李斋回看泰麒。……想着,原来如此啊。

李斋并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救戴国。同时,发现那样的想法在泰麒的面前迅速地消失了。对,对李斋而言,只要泰麒安然无恙能用自己的双手保护好泰麒就是保护了戴国。即使那是处在庆中的安全,也没有任何所谓。只要泰麒平安无事,李斋心中的戴国就守住了。然后,保护戴国,也就是说,戴国是李斋的一部分是她的祖国。没能保护好而致使它的灭亡,那是属于戴国的李斋自身的责任。即使李斋失去了戴国,只要能保住泰麒,对他来说就等于没有失去。

“我们是戴国的百姓。身为戴国的百姓,就负有对于戴国的责任眼义务。放弃那些的话,我们也就失去了戴国……”

失去所属地也就等于失去了自己。

李斋失去了朝廷、失去了同伴,失去了旧识。也离别了花影。除了所属地之外,名叫戴国的国家已经一无所有了。所以,她想要拯救戴国。因为她不想再失去自己。

现在,李斋重获了泰麒。没有失去泰麒,李斋也就没有失去戴国。他们还在庆找到了容身之所。对李斋来说,失去这里的一切才是更为可怕的。但这对于戴国,对于戴国的百姓,对于骁宗,对于现在仍被封锁在戴国的人们,对于在那里消亡了的生命,事实上却是一种背叛。

……不错,李斋他们必须离开这里回到戴国去。

李斋将被泪水模糊了的视线转向了自己的手。那握住自己手的小手,跟李斋自己的已没有什么差别。

“台甫己经……成长了这么多了啊……”



初秋的拂晓,李斋伴随着泰麒,悄悄地出了太师府。

跟泰麒长谈之后,景王什么都没说只表示了赞同。想要离开是因为认为内宰他们起事是由于他们的缘故,如果不这样说,即使能说服她,也将迫使她面临痛苦的选择。尽管如此她还是再三挽留,因为庆既然已经介入了戴国的事,再把他们送走,等于是对戴国弃之不管。至少,那位年轻的女王,不禁会这样想吧。

另一方面,李斋的心中轻轻叹息着。

如果为那位女王的真诚所挽留的话,她没有自信不会动摇决心。即使现在,李斋还是认为这样做实在是太蛮干了。必须要回去戴国,泰麒所说的理由他也十分明白,也认为说的很正确。确实,李斋必须要带着泰麒回到戴国去。但是,在另一方面泰麒对戴国来说是决不能失去的希望,这也是既定事实。他没有守护周全的自信。也十分明白归路上等待着的是无法想象的危险。直到现在,转变泰麒的看法,说服泰麒留下的想法仍然十分强烈。作为人是非回去的不可的,但是作为臣子却不该让泰麒回去。两种想法分庭抗争,好不容易才因为泰麒毅然决然的意志而倾向于回国。

“李斋……你要留下吗?”

泰麒像是看穿了她的迷惑而问道,李斋慌忙摇头。

“怎么会。请您别开我玩笑了。”

“还是……不舍得与景王告别?你很受庆的诸位的照顾,所以就这样离开觉得很不好受吧?”

面对如此安慰的话语,李斋笑着答道:“不,没什么的。”

“只是梢稍有些离别之情。景王……还有庆的各位,之所以如此亲切地对待我,是为了要救戴国。如果我因此而畏怯了,才真正无颜面对他们。”

对,这一切都是为了戴国。李斋是作为戴国的百姓来到尧天。在这里享受安逸、抛却戴国就是忘恩负义之举。李斋如果做出这种遭人唾弃的事,戴国的百姓也将被人瞧不起。因为无论如何,自己都是戴国的一个子民……身为戴国的百姓,这是极为自然的。

李斋重又吐了口气,打开了太师府后面马厩的大门。塞得满满的马房里有一匹,像是认出了李斋他们,飞燕高兴地站了起来。

“飞燕!”

泰麒靠过去。飞燕梢梢露出了警戒的样子,但是,大概是很快就认出是谁,乘势探出了身子,撒娇地叫了起来。

“你还记得我呀。”

被泰麒轻轻地抚摸着,飞燕眯起了眼。李斋一边微笑着看着这一切,一边备鞍做准备。悄悄地牵起缰绳,将飞燕领出了马厩。李斋抬首望向天色末明的天空。

“要是能回到云海之上,就能一口气飞行到某一处州城。那里不见得一定是落入阿选的手中,因为在云海之下有妖魔徘徊。无论哪条路都必须排除障碍才能前进,所以也没什么大的差别。”

很规矩地对正做着说明的李斋应了一声,泰麒仍是抚摸着飞燕。

“没有休息的地方,对飞燕来说太辛苦。”

“没问题的。飞燕一定会努力办到的。毕竟就是它将我带上了尧天。”

嗯,泰麒点头答应。飞燕自喉中发出轻柔的呜叫将头搁到了泰麒的肩上。

就在这时候。

“这时候你们在这儿干什么?”

对于这唐突的声音,李斋迅速回首,却看到六太站在黑暗的园林中。他背后可见的黑乎乎的影子应该是虎啸吧。

“……延台辅……为什么。”

六太扫视着束手而立的李斋跟泰麒。

“那是因为我站在这里听啊。”

说着,六太微微笑了起来。

“不好意思,为了保护你们两个派了使令暗中跟随。所以知晓了你们的行动。”

“……延台辅,我。”

六太对欲说话的泰麒摆摆手。

“不用担心。阳子什么都没说。不过,你们这么任性妄为还真是让人头疼啊。你现在是我国的太师,记得吗?”

“那是?……”

“雁的太师私自访问戴国这不太好吧。要是在那里起了什么争执,就太令人为难了。”

看着沉默不语的泰麒跟李斋,六太深深地叹了口气不禁苦笑了。

“……因此,我要去除你们的仙籍。看来由于太师的突然解职,可以有些空闲用来发呆了。拿着,这是慰劳金。”

六太把白色的东西放了下来。李斋无意识之间想要伸出手腕把那接过来,然后自己也苦笑着把掉到脚边的那东西拣了起来。暗夜中看不确切,好像是个象胜券一样的木牌。

“不管怎么说,我想着不是还在的嘛,然后就做了这个。也许胜券是没什么必要的东西,可是在这上面盖了章就能从界身那儿取钱。但是,我也不知道这样到底能对戴国国有多大的帮助。这里是路费。”

李斋这次迅速的阻止了要放下来的钱包。

“……延台辅。”

“接着是最低限度的行李。虎背着呢。带去吧。”

李斋瞪大了眼。

“只有天马很辛苦吧。那,这只虎用完了以后要是能还给我就太感谢啦。因为我偶尔也会感到寂寞的啊。”

李斋按住了手上的东西。

“……是。我一定会的。”

嗯,六太两手叉腰的点了点头,重新来回打量着泰麒和李斋。

“真的不想让你们走啊……你们可一定要记着我啊。”

“……您的厚意我们一定会报答的。”

“我可等着你们的捷报啊。”

六太说着把背转了过去。在园林树荫的遮蔽下向前走着,然后交错着的,一个黑色的人影闪了过去。从树影下的阴影里走出来的虎啸,带着非常复杂的表情看着李斋向禁门的方向走去。

“骑兽在那一边。”

“真的,给虎啸……添了很多麻烦。”

“才没那种事呢。”

无力的说着,连心都沉到了肩上,虎啸从刚才站着的园林里走了出来。从太师府的某个内殿向禁门移去的之间,一直沉默的盯着自己的脚看。

虎啸终于返了回来,开口说话,是从出了门殿的近处以后的事。

“……如果可以的话,我真想想跟着你们去。我能派到什么样的用场,虽然我自己也不知道。但是,因为我已经是宫里的管事了,所以……”

对着带着复杂表情这么说着的虎啸,李斋微微笑了。

“我觉得景王的身边也很需要虎啸。”

“嗯。是啊,是这样的。”

“我希望你能帮我向景王传达,我对她的感谢之情。如果可以的话,请她尽量不要生气。”

虎啸点了点头,然后向着门殿继续走去。在门的内侧负责开门的小臣,打开了通向禁门的门。在宽广露台的对面被淡淡的月光照耀着的云海向外延伸着。

从内殿向禁门的门扉打开了,在那儿有两个人影和一个骑兽的影子,可以看见静静发泄不满的杜真站在那里。旁边站着的是凯之,安静的牵着雏虞的缰绳向这边走来。杜真就跟在他后面。

带着两个很轻的旅行袋。凯之把缰绳递到女将军的手中。

“我受命为你们准备这个。”

“太感谢你了。”

“……别放在心上。”

说着对行了一礼的凯之,她也慎重的回了一礼。跟在凯之后面的杜真,把手里的东西送到她面前。她非常吃惊的看着杜真。

“这是很久以前就为你保存的剑。……那个,虽然我也觉得是有些过分,可还是带来了。”

“多谢。”轻声喃喃着,她以单手接过了那把剑。那时能看出受了重伤的她的右手腕,好像己经不在她的身体里了。

“我打心里感到抱歉。”

“不,别这么说。”

“虽然可能会想不起你们的脸,可是那声音,无论我何时跌倒你们都会在我身后鼓励我。”

“好的……那个,嗯。”

杜真一点头,她就微笑着深深鞠了一躬。

“多亏你的帮忙才能见到景王,受到了很大的帮助。这完全都是你的功劳。我真的从心里感谢你。”

杜真摇了摇头。他们今后将为何目的,要前往何方,问过凯之后已经知道了。

“……请,多保重。我会虔诚祈祷你们的平安的。”

淡淡的月光照在上面,可以看出浮上了白色的露台,从那里有两头骑兽飞了过来。

“……连分别的话都没跟我说这样好吗?”

从接近露台的高楼里往下看,阳子正向着这边问道。

“没有什么可以表达我的谢意。”

“这样啊,……对于把你们留在这里我感到很抱歉。”

“是的。”

“能够平安抵达就好了。”

“到州城总会有办法的,云海之上总不会妖魔出现的。”

“问题是那之后如果还能让使令跟着我们就好了。”

景麒无言的点了点头,如果使令离开王或麒麒的身边,进入他国,那么就会被看作是派兵入侵。六太是这么跟我的说的。但阳子和景麒只能放弃。

云海之上骑兽们快速的行进。

“走了吗?”

六太伸出了脸。

“嗯,走了。”

阳子点了点头,然后又继续看着云海的彼端,黑点已经和海浪溶在了一起。

“胜券,我已经交给她了。我说为她准备好了,她毫无怀疑的揣入自己的怀里了,我也不知道她是什么时候准备好的。”

“所有的事情,如果是延台辅的话就能明白吧。”

“那是什么啊……变的这么壳,一看到它里面的样子就让人吃惊呢。”

阳子只是笑了。

只有一点点,只要最后一点都好,要是能帮到她就好了。以那种心情为接口要留住她是很容易的,可是那样救他们的只是可怜他们两人的自己的心情而己。并不能拯救戴国。庆国,肯定无法救助,因为没有救到戴国而痛苦的他们两人的心情。

要是庆国能再富有一点,要是朝廷能再稳固一点的话。在内乱不断的朝廷里,根本没办法安心信赖的寄生于此。实际上,自己也知道仅仅是留住他们不让自己后悔这样的事,现在都办不到。知道两人此去凶多吉少还是让他们走了,这种辛苦,只要制止住这种痛苦就好。

“……首先是自己要做点什么。”

“嗯?”

眺望着云海的六太回过头来。

“首先要振作自己,否则就没办法帮助别人。我是这样想的。”

阳子这么一说,六太把额头靠着窗户说道。

“才不是那样呢,是因为帮助别人,才能使自己坚强起来。”

“是这样的吗?”

“你很意外嘛。”

是吗,这么说着那一直盯着看的云海上己经完全不见人影了。

※※※

弘始二年三月,主上忧虑文州辙围之战乱,率王师亲往镇压。同月,主上于文州琳宇失踪。与此同时,宫城之中发生鸣蚀。后宰辅亦杏无音讯,百官为主失措。

然当其时,阿选密谋篡位,自立为王。丈阿选原为禁军右军将军,性朴,名高,能领兵,通幻术,施以非道,躁躏九州。

《戴国史乍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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